文 |本刊記者 鄧 迪

耶果（左）、閆佳寶（中）、緹娜（右）錄制2019年江西衛(wèi)視春晚相聲節(jié)目

“相聲是相貌之相、聲音之聲的一個融合。它分為說、學、逗、唱四門基本功課?！痹趪獗硌輹r，閆佳寶總是用相聲的拼音Xiang Sheng來介紹這一表演形式。他拒絕“中式脫口秀”之類的命名。

你看過這樣的演出嗎？臺上的歌手唱著賈斯汀·比伯的英語歌曲《寶貝》，一旁的樂手打著天津快板給他伴奏，且聲聲入耳，絲絲入扣，別有一番風味。

你見過這樣的對話嗎？當一位中國大學生放慢語速，問一位來華留學的外國學生“你的家鄉(xiāng)在哪里”時，對方輕快地唱出“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格外有趣。

這些精彩的片段出現(xiàn)在ICOMIC喜劇工作室（以下簡稱ICOMIC）的演出現(xiàn)場，臺下的各國觀眾時而會心莞爾，時而捧腹大笑，對這種中西結合的相聲漸漸著迷。

高超的中文水平

相聲是中國獨有的一門語言藝術。表演者通過“說學逗唱”以及表情、動作，給觀眾送去笑聲。

ICOMIC是主打相聲的喜劇工作室，由北京外國語大學孔子學院工作處倡導成立。這里聚集著幾位青春洋溢的年輕人，分別來自中國、烏克蘭、日本、俄羅斯、埃及等國，長著不同的東西方面孔，但都能說一口超級流利的中國話。其中,大多數(shù)外國成員，對中國的了解遠比人們印象中的上一代外國友人多得多。有一句話非常形象地概括了這一點：“別以為我們現(xiàn)在只知道功夫、長城，我們還會研究《詩經》和《離騷》?！?/p>

耶果便是其中一員。他是ICOMIC的重要相聲演員之一，是個來自烏克蘭的陽光帥氣大男孩兒。在說相聲以前，耶果在天津電視臺當主持人，他年輕而誠懇、非常有觀眾緣，節(jié)目很受歡迎。

耶果是半路出家。他在烏克蘭讀大學學習英語期間，通過一個中烏的交流項目來到北京語言大學學習中文。課余，為了更好地練習中文，他師從相聲大師丁廣泉學習相聲。耶果說，通過學相聲，他對中國和中文的理解更深了。譬如，在學唱山東呂劇時，丁廣泉老師就曾叮囑他，“你一定要感受到山東人的熱情才能唱出來。”

耶果擅長用具有幽默特色的方言跟觀眾互動。中國的戲曲、諺語、繞口令、小調，他都能信手拈來。

在ICOMIC，眾多老外參與的相聲節(jié)目談論的話題會涉及中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在一次春節(jié)演出時，幾個外國演員說的內容就是春節(jié)去男方父母家，還是女方父母家過年。臺下的中國觀眾看到外國人竟然也討論起這種話題，便馬上來了興致。

說相聲對于ICOMIC工作室的外國演員而言，也有“反哺”的作用。通過說繞口令、唱小調，漢語的語音、語調這兩座大山漸漸得以攻克。而了解每個包袱背后的文化知識，對于理解中國文化更是非常有益的。

相聲，不是中式脫口秀

耶果和他的外國搭檔們是如何做到對中國的社會生活了如指掌呢？這些都應當歸功于北京小伙兒閆佳寶—他們亦師亦友的伙伴，也是ICOMIC的創(chuàng)始人。

“相聲是相貌之相、聲音之聲的一個融合。它分為說、學、逗、唱四門基本功課?！痹趪獗硌輹r，閆佳寶總是用相聲的拼音Xiang Sheng來介紹這一表演形式。他拒絕“中式脫口秀”之類的命名。

ICOMIC有自己的堅持。在閆佳寶的帶領下，他們在國外的相聲表演必須保持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特色和精華?！耙驗橄嗦暿侵袊氂械摹！睘榱烁鈬^眾拉近距離，他們在國外用英語演出時，會用當?shù)氐囊稽c兒梗，用相聲術語說，就是抖一點兒當?shù)氐摹ぁ?，但點到為止?！跋嗦暩摽谛銋^(qū)別很大，相聲有很多規(guī)矩、形式、技巧，我們盡量傳承下來?！遍Z佳寶反復強調。

2019年全英學聯(lián)春晚在倫敦賽德勒斯.威爾斯劇院隆重舉行。ICOMIC和劉曉明大使（左二）及其夫人（左三）合影

閆佳寶

具體說到規(guī)矩方面，從形式上而言，表演者一上臺，服裝（大褂）和道具（折扇、手絹、醒木這“三大寶”）就會把觀眾拉到相聲的氛圍中去。而演出時的一些技巧，如“鋪平墊穩(wěn)”，即相聲演員如何接話扔話，就跟拋球一樣，也是傳承的核心。

傳承的另一方面就是內容。從內容上看，中國文化的特色就更加突出了。在國外他們會選擇中國的繞口令、謎語、快板、戲法、春聯(lián)、三字經、百家姓、傳統(tǒng)戲劇等。閆佳寶推薦了包羅萬象的《中國傳統(tǒng)相聲大全》，里面的《歪批三字經》《歪批百家姓》是他非常喜歡的部分。

有了這些從形式到內容的規(guī)矩，相聲這門藝術就變得非常具體，也更加獨特。

ICOMIC在中國是用中文為主、外語為輔的方式，把雙語相聲說給中國人聽；而到了國外則用英語表達。閆佳寶坦言，目前去國外表演最大的問題還是語言障礙?！盀榱丝缭秸Z言的鴻溝，我們會用比較夸張的肢體語言把想表達的意思演出來。說外語相聲，翻譯確實是一個大問題?！遍Z佳寶和耶果及拍檔們反復努力，并與外語院校的學子們合作，不厭其煩地把劇本反復翻譯打磨。

ICOMIC成員與北外學子合影

創(chuàng)作是一個讓男人生孩子的過程

觀眾笑聲的背后是創(chuàng)作的艱辛。相聲演員用輕松愉快的方式讓觀眾發(fā)笑、放松，忘掉當下的煩惱。但和其他喜劇創(chuàng)作一樣，相聲創(chuàng)作遠非易事，它往往是創(chuàng)作者掏空自己的過程。

ICOMIC的每個人都是劇本的貢獻者。他們常常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聊天，聊到有意思的話題，有意思的點，就會記下來，寫進劇本里。如果說聊天的過程是一度創(chuàng)作，那么排練就是一個二度創(chuàng)作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會推翻或保留一度創(chuàng)作的東西。每一場演出可能都不一樣，每個段子都要經過打磨，而不同搭檔本身的特質也會奏出不同的合作樂章。

“我們的創(chuàng)作都是逆向思維，如同破解密碼一樣。譬如要寫發(fā)生在咖啡館里的故事，我會向咖啡館外面想，向咖啡豆的產地想，等等。破解密碼是一個讓男人生孩子的過程。你需要99.9%的努力，但是還需要有0.1%遠在星辰之外的好運氣，這就是在你的作品中有一個點睛之筆，突然有一個思路，有一個創(chuàng)意，讓你不斷把這個作品完善起來。”作為主要的創(chuàng)作者，閆佳寶深有體會。

而和外國搭檔一起說相聲，無疑增添了一些新的難度。改革開放40年，也是外國人涌入中國的40年。隨著中國國力的增長、就業(yè)機會的增多，以及孔子學院、孔子課堂等漢語教育機構在國外的發(fā)展，外國人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已經不再是新鮮事兒了。因此，中國觀眾的要求比以前更高。幾十年前，外國朋友用中國話說個繞口令或者俏皮話，觀眾就會買單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現(xiàn)在大家的要求高了，說出基本的‘你好’‘謝謝’不足為奇。但如果耶果帶著我去北京一家烤鴨店或者爆肚店，說‘老板給我多加香菜，不要蔥花?！蠹冶銜X得老外融入中國的生活了，就會提起興趣?！?/p>

給觀眾更好體驗

ICOMIC以男相聲演員居多，但也同樣有女搭檔。緹娜是中俄混血的美女，說著一口京片子。和其他女性喜劇演員一樣，她作為女性相聲演員的角色內容設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整個社會對女喜劇演員的刻板印象。她們陷入一種兩難的境地：既不能太甜，也不能放得太開。這種兩難，造成了女生說相聲的道路要比男生窄得多。在揣摩與嘗試之后，緹娜在臺上的設定是一個可愛大方的形象。大家都期待她對角色的限制越來越少的那一天。

在表演態(tài)度方面，ICOMIC堅守“把點開活”。臺下的觀眾年輕人多，他們會選擇年輕人喜歡的題材，如果是戲迷多，就會加入一些跟戲曲有關的素材。除了堅守自己的原則外，他們也積極迎合觀眾的口味，對他們而言，不存在一個作品一點不改隨拿隨演的事情。

他們并不排斥在做文化事業(yè)的過程中走商業(yè)化。就在我們采訪間隙，閆佳寶還不斷在通過微信語音跟策劃、宣傳的同事溝通，海報上選哪個字效果更好、給觀眾更好的體驗。

中國社會的快速發(fā)展使得娛樂產業(yè)蓬勃發(fā)展。壓力繁重的年輕人，在忙碌之余尋求精神放松，紛紛求諸喜劇。近幾年，輕松搞笑的喜劇節(jié)目越來越受到年輕群體的喜愛。舞臺搭起，賓客入席，對于年輕的相聲演員而言，這項藝術已經不再是束之高閣的陳舊藝術，他們的時代已經迎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