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都是“編”出來的,孔融讓梨的故事,編故事的人本意可能是好的,只是添油加醋,夸大其詞,反倒是畫蛇添足了。
宗爭:文學(xué)博士,商學(xué)博士后,中國“游戲?qū)W”創(chuàng)始人
成人與孩童的世界,已經(jīng)被分成了兩個,這似乎變成了不假思索的常態(tài)。大人對孩子,和聲細(xì)語,連詞匯都變得柔弱起來,似乎是為了刻意迎合“另一個世界”的語言。對孩子的迎合、遷就和忍讓,是這一觀念所造的孽障,對孩子的不公、不屑與不敬,則是一體兩面,是另一維,有“變態(tài)”的愛與敬,便有“變態(tài)”的不愛與不敬。所以胡蘭成在《今生今世》里寫,民間老法教小孩,是先要他曉得人世的莊嚴(yán)。
西方有童話、繪本,是專供孩子看的(其實最初恐怕也并非如此,《格林童話》本名為《兒童與家庭故事集》,本是提供給家庭成員共同閱讀,也多黑暗恐怖的內(nèi)容,目的是為了讓孩子盡快熟悉成人世界的規(guī)則,只是經(jīng)過現(xiàn)代化的改革,日以成為另一體例了),現(xiàn)代中國研習(xí)西方,也如法炮制,制造了大量“專供”孩子閱讀的故事。
但只講西方故事不接地氣,于是“創(chuàng)造性”地修改了很多中國古代的故事、傳說、典故、軼事,本意自然是好的,是為了教育孩童,但若是篡改,日后孩童長大了,明了真相,便會起反作用。
我們耳熟能詳?shù)墓适掠幸粍t,“孔融讓梨”,典故是老的,《三字經(jīng)》里也有“融四歲,能讓梨”,但故事是后來被新編的:
一日,父親買了一些梨子,特地揀了一個最大的梨子給孔融,孔融搖搖頭,卻另揀了一個最小的梨子說:“我年紀(jì)最小,應(yīng)該吃小的梨,你那個梨就給哥哥吧。”父親聽后十分驚喜,又問:“那弟弟也比你小???”孔融說“弟弟比我小,我也應(yīng)該讓給他?!笨兹谧尷娴墓适拢芸靷鞅榱饲?,并且一直流傳下來,成了許多父母教育子女的好例子。
這個故事最早見于《世說新語》的“箋疏”部分,也就是注釋部分,原文是這樣的:
融別傳曰:融四歲,與兄食梨,輒引小者。人問其故。答曰:“小兒,法當(dāng)取小者。”
很奇怪,原典中的這個故事,似乎“清爽”了不少。在我們小時候聽的最多的那個“孔融讓梨”的故事中,四歲的孔融讓完了哥哥讓弟弟,并且分別有一套說辭,一本正經(jīng)得可怕。
而在這個故事的原始版本中,孔融只是與哥哥吃梨,因為自己是弟弟,拿了個頭小的。理由自然也很簡單,因為年齡小,按規(guī)矩就應(yīng)該拿小的。按胡蘭成的話來說,這是位份上的“寸當(dāng)”。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中國傳統(tǒng)的倫理觀念中,這是人的位份。人承其位份,該拿大梨的,當(dāng)仁不讓,該拿小梨的,心中無怨,一味占有則成霸道,一味謙讓則為虛偽。在成人世界中,尊老愛幼的道理并不難懂,童蒙稚氣未脫,難免有些非分之欲。孔融小小年紀(jì),就懂得自己的位份,這才是難能可貴的。
故事都是“編”出來的,孔融讓梨的故事,編故事的人本意可能是好的,只是添油加醋、夸大其詞,反倒是畫蛇添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