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華玉

魯南王家村有個叫王相偉的，是一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家伙，吃喝嫖賭，無惡不好，為此，妻子帶著孩子遠走他鄉(xiāng)，家里的薄田草房都被他輸在了賭桌上，不得不去村頭一間舊廟居住。

這日，王相偉忽然想起距他們一百多里的劉家灣村，有一個近房的姑姑王祥云嫁給一個名叫劉書香的人，也不知道死活。這個姑姑特別喜歡王相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留給他，比親姑還親?？赏跸鄠ラL大后不學(xué)好，游手好閑，打架斗毆，王祥云出于好心，就去勸說王相偉，卻被王相偉惡語相加，還把她推倒在地，腰受了傷，半年沒下來地。因為傷透了心，再加上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了，王祥云已經(jīng)三十多年沒有回老家了。

王相偉想去碰碰運氣，靠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來一場聲淚俱下的表演，起碼能賺幾頓吃喝，說不定姑姑還能給自己幾個錢花呢！

王相偉來到了劉家灣，在村口遇到一位中年婦女，就向她打聽劉書香的名字。那中年婦女說：“你找劉爺呀，我?guī)闳ィ　?/p>

路上，中年婦女跟王相偉談起劉書香，說那可是個大善人，他是鎮(zhèn)中學(xué)的教書先生，趕上災(zāi)荒年頭，經(jīng)常施粥救濟災(zāi)民，還供養(yǎng)了幾個窮學(xué)生……劉書香還有一門祖?zhèn)鞯闹嗅t(yī)技術(shù)，治療小孩驚風(fēng)。

驚風(fēng)是小兒時期常見的一種急重病癥，以臨床出現(xiàn)抽搐、昏迷為主要特征，俗名“抽風(fēng)”。孩子的年齡越小，發(fā)病率越高，其癥情變化迅速，在缺醫(yī)少藥的舊社會，這種疾病不知道奪去了多少小孩的性命。

劉書香有祖?zhèn)髅胤剑瑢ｉT治療驚風(fēng)，一服湯藥下去，就能藥到病除，卻只收一點成本錢，遇到家境貧困的，不但不收診費，還倒貼藥錢，這位中年婦女孫子的驚風(fēng)就是被劉書香給治好的。

兩個人走著聊著，來到了一座普通的民房跟前，中年婦女手一指，說到了，先行離去。王相偉上前敲門，一位六十來歲的婦人走了出來，正是王相偉的姑姑王祥云。王相偉急忙跪倒在地，口稱：“三姑呀，您不孝的侄子來給您賠罪了！”說完，耷拉著腦袋干號起來。

王祥云一看是王相偉，嘴巴先是哆嗦了一下，接著眼淚就流了出來：“你這個不爭氣的小偉子，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呢？”兩人正在門前哭泣，一個白發(fā)長者從里邊走出來，正是王相偉的姑父劉書香。王相偉趕緊把膝蓋轉(zhuǎn)向劉書香，說：“姑父，不孝的侄子來給您賠罪了！”劉書香立即把他攙扶起來，讓他進了屋。

王相偉擦了擦并沒有眼淚的眼睛，劉書香泡上茶，三個人一邊喝著，一邊聊天。王相偉一個勁兒地向姑姑和姑父道歉，說自己那些年少不更事，現(xiàn)在幡然悔悟，想重新做人。劉家兩口子都是善人，相信了王相偉的鬼話，提起老家那些親人，連聲慨嘆。

中午，王祥云炒了一大桌子菜，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相偉試探著問劉書香：“姑父，聽說您手里有一張秘方，能治療小兒驚風(fēng)？”

劉書香點頭道：“是呀，我靠這張藥方救活了不少小孩子呢！”王相偉說：“您能不能把這張秘方傳給我呀？我也想學(xué)您濟世救人！”劉書香為難地說：“這秘方是我祖上傳下來的。祖上有遺訓(xùn)，此方只傳劉家后人，不傳外人，所以……”見他這么說，王相偉也就不再為難他，轉(zhuǎn)而向劉書香要一些治驚風(fēng)的藥，說萬一自己村里有孩子得了驚風(fēng)，他也能跟姑父一樣，施藥救人。劉書香深信不疑，包了十幾副藥給了王相偉，并教了王相偉煎制的方法。

王相偉喜出望外，在劉家住了幾天，就張羅要回家。劉家兩口子給了他五塊大洋，讓他回家做點兒小生意。

王相偉興高采烈地回到破廟，立馬求人寫了一張紙貼在門外：本人有祖?zhèn)髅胤?，專門治療小兒驚風(fēng)，療效奇特，收費合理，歡迎前來診治。原來他聽那個中年婦女說這秘方很神，就動了歪念頭，想用花言巧語哄騙劉書香的秘方賣錢發(fā)大財，未能得逞后，他就騙了十幾副藥，心想，這也能發(fā)一筆小財。

這張紙貼出后的第二天，附近村里的鄉(xiāng)親王德志上門了，他家剛添了一個大胖小子，活潑健康，煞是惹人喜愛，可今天突然四肢抽動、牙關(guān)緊咬、大小便失禁，最后還昏了過去，村里的郎中說是驚風(fēng)，卻束手無策，聽說王相偉能治這種病，就趕緊來了。

王相偉給了他一副藥，并獅子大開口，要了人家兩塊大洋，王德志也顧不得還價，付了錢拿藥回家，給兒子煎了，待藥稍涼，就撬開兒子的嘴巴灌了下去，還不到一刻鐘，兒子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十里八鄉(xiāng)的老少爺們都知道王家村有個王相偉，會配制治療小兒驚風(fēng)的神藥，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王相偉手中的十幾副藥就只剩下一副了。

這期間，姑父劉書香也聽說了此事，氣沖沖地上門找過王相偉，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賣高價藥。王相偉耍起了無賴，說這些藥是他家祖?zhèn)鞯?，跟姑父沒什么相干，把劉書香氣得差點背過氣。王相偉知道再去要藥已經(jīng)不可能了，看著最后一包藥，他突然有了主意：這神藥是由好幾種草藥組合而成的，自己能不能找人幫著檢查一下這包草藥的成分呢？

王相偉為自己的主意激動不已，第二天就帶著這包藥去了城里，他有一個發(fā)小在一家中藥堂專門抓中藥。王相偉找到他，說明來意，發(fā)小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

發(fā)小把那包草藥倒出來，一點一點地幫王相偉分析了草藥的成分，并列出一張單子，王相偉就照著那張單子在發(fā)小這里抓了二十副藥。

王相偉剛帶著藥回到家，村民王留根緊急上門，說他的孫子驚風(fēng)，王相偉就賣了一副藥給他，王留根留下錢，一路小跑回家了。

王相偉眉開眼笑地看著那一堆藥，眼前幻想出一大堆大洋來。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接著一群人涌進門來，為首的正是剛才拿藥的王留根。他上前一把揪住王相偉的胸口，吼道：“你這個騙子！你賣的是什么鬼藥？”王相偉一怔說：“什么藥？治小兒驚風(fēng)的良藥呀！”王留根一拳將王相偉打倒在地：“你這哪里是治病的良藥，分明是殺人的毒藥！”

原來，王留根帶著藥回到家，趕緊煎了，喂孫子喝下，沒想到，孫子原本只是搖頭瞪眼、口吐白沫，神智還算清醒，可喝了那碗藥之后，竟然劇烈地抽搐起來，接著就暈了過去，沒多一會兒，就沒了呼吸和心跳。

王相偉因致人死亡被警局拘押，最終被法院判了六年刑，直到進監(jiān)獄的那一刻，他也沒搞清楚，自己的藥方與姑父劉書香的一模一樣，為什么劉書香的有奇效，而自己的卻會致死人命呢？

事情還是出在那張藥方上，王相偉的發(fā)小幫他分析的藥物成分一點不差，可是藥引子他是絕對分析不出來的，那就是飛羅面。

什么叫飛羅面呢？就是磨坊磨面時飛落到窗臺犄角旮旯的面粉，這種面收集起來就是飛羅面，在民間的驗方中，飛羅面有治療小兒驚風(fēng)的效果，但只能做藥引，單獨做藥無效。劉書香祖?zhèn)髋浞嚼锏牟菟?，治療小兒驚風(fēng)有奇效，但藥性猛烈，小兒服用會受不了，甚至?xí)劳觯w羅面正好能中和藥力，與其相輔相成，能發(fā)揮其應(yīng)有的效果。

飛羅面不過是些面粉，和藥粉混合在一起，無形無味，不顯山不露水，哪里能分析得出來呢？

王相偉心術(shù)不正，想靠騙來的秘方發(fā)大財，結(jié)果害死了人，自己也鋃鐺入獄，也算是惡有惡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