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 春 HU Chun 王 薇 WANG Wei

建筑是科學技術與藝術的結合，但我們的建筑教育卻是“重藝輕技”。長期以來，設計課程僅僅關注形式與視覺的表現(xiàn)，鮮有關于技術和細節(jié)的刻畫與呈現(xiàn)?！斑@種割裂的教學狀況，往往導致學生不能正確理解建造技術的重要性，忽略對建造本身的思考，在建筑設計與形式表達過程中，不能以建造作為設計思考的目標[1]。”本文以安徽建筑大學建筑與規(guī)劃學院在建筑設計初步課程中開展的建造教學為例，探討教學中的關鍵問題，為建造教學的推進提供參考。

1 國內外建造教學的發(fā)展

20世紀上半葉，包豪斯倡導以手工藝訓練培養(yǎng)的方式來進行建筑教育，重視手工制作的教學方式影響了現(xiàn)代建筑教育，歐美大部分著名建筑院校都開展了關于建造教學的活動。法國的建筑教育與學院派一脈相承，但不再局限于“圖畫建筑學”的操作，開始注重模型的制作和學生對建筑材料的體驗；德國的建筑教育繼承了包豪斯的傳統(tǒng)，重視技術和藝術，強調對實際材料的操作和細部構造的大比例表達，模型的精細程度非常高；英國建筑教育強調設計能力與技術能力的平衡，在課程中通過1∶1的模型制作，讓學生感受和認識材料，從構造的需求入手開展工作和設計；美國的建筑教育經歷了布扎體系之后轉向了德國包豪斯，把工藝制作與藝術教育結合起來[2]。

國內，香港中文大學是最早引入建造課題的學校之一，顧大慶教授開展了一系列的實驗性教學，目的是對學生實際動手能力的培養(yǎng)。建造教學思想逐步影響了全國的建筑院校，其中，同濟大學開展的紙板建筑實驗影響力較大，目前已成為國際性的建造競賽。

安徽建筑大學建筑與規(guī)劃學院在2014年將建造納入建筑設計初步的教學內容，讓學生從技術與藝術兩個視角，共同審視建筑設計。2015年5月，學院面向建筑學、城鄉(xiāng)規(guī)劃、風景園林三個專業(yè)的學生開展第一屆“紙板建造節(jié)”，迄今為止已成功舉辦四屆，從一開始的摸索起步，到如今已成為面向全省的建造競賽，學生在動手建造的過程中更好地體會建造藝術，更好地理解建筑設計。

2 紙板材料的教學優(yōu)勢

材料是空間建造表現(xiàn)的重要因素，正如希利爾所認為的“建筑是對未加工材料的價值附加”[3]，可以說，建筑就是材料所構筑的空間構成藝術。在建造實踐中，合適的材料是搭建的基礎和關鍵，材料的力學性能、肌理質感、加工方法都會影響到建造的效果，并且材料的建造方式也與空間的形式特質息息相關。

瓦楞紙板，由一層箱板紙和至少一層波浪形芯紙夾層共同構成，具有較好的結構性能和強度。作為建造的結構和圍護材料，瓦楞紙板具有以下優(yōu)勢：①易于操作。因自重輕，便于運輸，加工工序簡單，學生易于操作，在搭建過程中安全系數(shù)較高。②組合方式多變。通過使用金屬連接件、加鉚的方式，可以產生形式多樣的細部節(jié)點，以提高紙板的強度、增加紙板構件的跨度，有利于學生對于節(jié)點形式的探索與創(chuàng)造。③可回收利用。建筑師在設計過程中不僅應注重建筑材料的形態(tài)表達，還應關注材料從生產、加工、使用到拆卸的全壽命過程，紙板建筑的搭建、拆卸和回收利用，讓學生體會了材料的生態(tài)原則，深化了建造的涵義。④造價低廉。使用瓦楞紙板能夠節(jié)約建造成本，學生易于接受。

3 紙板建造教學的基本問題

3.1 結構、建造與建構之辯

在討論建造之前，需要先厘清結構、建造與建構之間的關系。賽克勒認為：“結構（structure），是關于建筑中處理受力關系的一套體系，或原則的抽象的和一般的概念；建造（construcion），是結構體系或原則的具體體現(xiàn)，結構不可視的原則，通過建造得以實現(xiàn)”[4]。所以，建造更多強調施工過程，著重從可實施性與可完成度上考察結構的合理性。建構（tectonic），是對建造問題在文化與美學層面的更高要求，探討的是建造技術視覺表達的潛在可能性。如此，結構作為抽象的概念，通過建造來實現(xiàn)，同時通過建構來表達視覺形態(tài)。

作為低年級學生的課題設計，力求利用學生自身日常經驗和動手實驗來推動問題的解決，在此過程中達到新的認知水平。因此，教學重點是關于材料與空間關系的感性認知，故將課題命名為“紙板建造”而非“紙板建構”。

3.2 建造操作

建筑設計初步課程以紙板房搭建作為建造教學的主要內容，由于學時數(shù)有限，又受場地、設備、經費等因素的制約，只能采用分組形式進行搭建，要求學生10～12人一組，參與建造從概念設計到現(xiàn)場搭建的全部過程。涉及到的具體教學內容由以下幾個方面。

3.2.1 材料的認知

建造的研究應該從材料出發(fā)。包豪斯以材料為基礎的教學思想近百年來從未被撼動，可見材料在建筑學知識體系中的基礎性和重要性，建造教學應注重培養(yǎng)學生對材料物理性能的認知。在建造之初應通過親身感受，了解瓦楞紙板的性能、質感、肌理、尺度等；通過試驗，觀察紙板的受力特征，比如抗拉和抗壓能力，不同方向的受力狀況；繼而研究如何通過改變紙板的形式，改善其力學性能。材料的認知階段鼓勵學生使用瓦楞紙板，搭建小尺度的紙板椅（圖1）、紙板墻（圖2）等，通過承受荷載的實驗來感受紙板材料的力學邏輯。

3.2.2 材料的連接

密斯·凡·德·羅曾說過：“建筑始于你小心地把兩塊磚放在一起的那一刻[5]?！痹谡莆詹牧闲阅艿幕A上，需要對材料進行加工和連接的操作性試驗，這一過程強調在工匠式的操作過程中不斷摸索和試錯，在總結出構造方式和結構原理之后，才能整理形成概念模型，由此展開整體設計。如何有意識地將紙板材料進行組合，將其進行合理的連接，是建造教學的關注點之一。

圖1 紙板椅

圖2 紙板墻

連接試驗，學生需要使用瓦楞紙制作1∶1尺度的節(jié)點，并不斷地進行研究和改進。在試驗過程中，學生會接觸到不銹鋼螺栓、塑料螺栓、尼龍綁扎帶、子母釘?shù)炔牧希瑫W習切割、穿孔、彎曲等加工方法，會嘗試插接（圖3）、編織（圖4）、綁扎（圖5）、層積等連接方式。材料連接所體現(xiàn)出的構造和結構關系是構成整體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對材料連接的試驗性操作會貫穿建造實施的全過程。

圖3 插接

圖4 編織

圖5 綁扎

3.2.3 結構形式

“材料試驗中普遍存在的加工及連接試驗自其開始的時候，就讓材料脫離了原初的意義，把操作者帶向了材料的結構性[6]。”學生在經過材料的加工與連接試驗之后，應該發(fā)展出一個穩(wěn)定的、堅固的結構體，并探索更多的結構可能性。結構的構成方式和穩(wěn)定性也是重要的檢驗指標。

紙板建筑結構形式的選擇應考慮：①發(fā)揮瓦楞紙板的結構特性，在掌握瓦楞紙板受力特點的基礎上，探討紙板建筑可能產生的構造節(jié)點和結構形式；②結構單元的標準化、組裝工藝的可操作性、空間的可延展性；③節(jié)約建材、降低造價。紙板建筑不同于框架結構，若是片面模仿梁、板、柱的結構形式，建造過程中會出現(xiàn)傾覆、坍塌等問題，同時造成紙板的大量浪費。圖6～10展示了安徽建筑大學建筑與規(guī)劃學院學生作品中典型的結構形式。

3.2.4 現(xiàn)場搭建組織

合理的工期安排是在期限內實現(xiàn)目標的決定性要素。紙板房實際搭建之前，需要學生對施工進度和工程量有一定的了解，合理的安排決定了項目能否順利進行和按期完工。所以，需要對施工過程進行詳盡的組織和統(tǒng)籌，因為低年級學生并不具備這方面的經驗和能力，教師的全程指導和全局把控相當重要。

在施工組織中應注意：①施工進程。需要制定詳細的施工計劃表，并在時間安排上留有余地；考慮應急預案，對突發(fā)情況有所準備，比如惡劣天氣、人員受傷等。②人員分工。通過對工程量的預先估算，進行“人盡其才”的合理分工。③材料與工具。保證搭建過程中材料的用量；“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預先準備電鉆、螺絲刀、扳手、梯子等施工工具和設備。④團隊協(xié)作。共同的目標會加強學生的團隊精神，提高為團隊服務的意識，以及換位思考的交流方式。

圖6 箱體結構

圖7 板+柱結構

圖8 肋拱板

圖9 折板結構

圖10 折板+肋板結構

3.3 成果測評

搭建完成后的測評，是建造教學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建造課程的評價應注意：①評價的客觀性。教師的主觀因素會影響評價結果，應構成多元化的評價主體和統(tǒng)一的評價原則。②強調評價的差異性。根據(jù)學生特點，充分關注學生個體進步的方面和程度。③以肯定性評價為主。搭建過程十分不易，避免過分的批評影響到學生的積極性。南京大學趙辰教授曾描述一次木構建造活動，他認為：“評圖應該是一個慶典[7]?！?/p>

3.3.1 空間與功能

建造如果沒有包含空間的因素，就會變成一種對建造技術的偏執(zhí)。檢驗建造設計的成功與否，要關注空間的形狀、尺度、比例，光線的變化及視線，人在空間中站、坐的尺度要求等因素。瓦楞紙板房的建造，讓一年級學生在建筑啟蒙之初，就體會到建筑是一個復雜的空間、尺度、光影、結構與構造等因素的綜合體，單一層面無法展現(xiàn)它的博大精深。

3.3.2 概念實現(xiàn)度

考查建造設計的獨特性和原創(chuàng)性，概念的落實程度和實現(xiàn)程度。建造的設計概念應注意規(guī)避形式上的模仿和單純的風格性思考，強調從紙板材料搭建的材料邏輯、性能邏輯和加工邏輯入手，堅決抵制毫無創(chuàng)造性地照搬成熟的節(jié)點來應付課程。從紙板房搭建的多年經驗來看，瓦楞紙板由于材料的局限性使其在建造方式上已很難有所突破，如何拓展瓦楞紙板的建造范疇，是后續(xù)建造教學中需要關注的議題。

3.3.3 建造完成度

建造的完成度，主要關注以下幾個方面：材料的合理性及創(chuàng)造性使用；構造節(jié)點的完整性和邏輯性；結構的穩(wěn)定性和安全性，在荷載作用下不會發(fā)生變形或坍塌；結構單元的標準化和模塊化；組裝工藝的操作性和建造過程的邏輯性；制作的精良程度；團隊的協(xié)作能力；以及建造成本和造價的控制等。

4 教學相長的心得

數(shù)年建造節(jié)活動、建造教學的體驗與積累，讓我們有了一些教學相長的心得和體會。

4.1 投票選擇

建造以分組形式進行搭建，但在前期討論階段，要求每兩人提交一個方案，組內擇優(yōu)選擇方案實施搭建。在此過程中，為防止指導教師的預設，我們組織院內教師和高年級學生代表共同參與公開評圖，對各方案進行評價。為平衡全體學生的意愿，采用投票的方式選出最終建造實施的作品。在投票選舉中，有的學生為確保紙板房的順利建成，穩(wěn)妥起見，會放棄有創(chuàng)造性的方案；也有學生不畏困難，哪怕付出更多的努力也要實現(xiàn)那些有創(chuàng)新意義的作品。我們堅持不干預學生的選擇，只是將所有的過程記錄在冊，建成作品或驚艷、或平庸、或成功、或失敗，都會成為后續(xù)教學的分析案例，引導學生完成更優(yōu)秀的建造作品。

4.2 節(jié)省造價

“在學生尚無形式和繪圖技巧前體驗建造的過程無疑是理想的設置，但是學習成本高昂”[8]，實體建造需要經費，應盡量幫助學生減少支出。學院模型教師會聯(lián)系常年合作的紙板生產廠家，以市場最低價購入材料，并減免運輸費用；操作工具全部由學院模型教室提供；每年還額外收集大量廢棄展板作為紙板房的地基之用，學生只需承擔材料費，最終每件作品的實際花費在1～2千元人民幣，是在學生能夠負擔的范圍內。

4.3 安全問題

建造教學的安全問題不容小覷，安全隱患主要來自兩個方面：①紙板房搭建過程中，因結構不穩(wěn)定可能坍塌、電器工具的不當使用造成傷害或觸電等，其中，消防安全問題最為關鍵。指導教師應明確安全施工條例，要求學生嚴格執(zhí)行，并與學校保衛(wèi)處通力合作，統(tǒng)一管理紙板作品的消防和安防工作。②紙板房展示過程中，因參觀者的不當行為或其他原因造成的傷害，需要制作警示牌、拉警戒線，或附以免責條款，以免造成糾紛。

5 結語

弗蘭姆普頓在《建構文化研究》中寫道：“如果把建構視為結構的詩篇的話，那么建構就是一門藝術，一門即非具象又非抽象的藝術[5]?！币虼?，在建造教學中，要引導學生通過對材料的認知、連接方式和結構形式的感性和理性認識，進一步凸顯建造的方法、表現(xiàn)力和意義，培養(yǎng)學生調查研究、觀察思考、實踐操作、團隊協(xié)作等方面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