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蕾
摘要:花鳥畫是宋代繪畫的一個重要題材,而李嵩的《花籃圖》則是其中少見的院體盤花樣式,與插花藝術的聯(lián)系十分密切。本文試圖從插花藝術的角度來分析李嵩《花籃圖》春花冊的題材、形式和花卉寓意,探討研《花籃圖》所體現(xiàn)的丈人情趣,再將《花籃圖》與同時期花籃題材的繪畫作品進行比較,來進一步分析《花籃圖》的風格樣式。
關鍵詞:李嵩;花籃圖;文人精神
中圖分類號:J2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9)14-0145-01
花卉與人的生活聯(lián)系十分密切,它不僅僅是作為一種物質文化,有著可入食入藥的實用價值,并且它還是一種精神文化。歷代以來,無數(shù)的文人騷客寄情于花卉草木,抒發(fā)自己的抱負理想,以花卉為題材的詩詞歌賦層出不窮,楚國文人屈原在《楚辭》中便多次通過謳歌花木香草的方式來抒發(fā)自己的浪漫情懷。而且中國人對于花卉草木往往有著一種別具一格的泛人化的感悟方式,人們通常把自身的價值取向加在花木身上,以花木來喻事比人,例如我們所熟知的歲寒三友(松、竹、梅)和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等。
周敦頤的《愛蓮說》中寫到:“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梢园l(fā)現(xiàn)這些花卉的自然習性被賦予了人文精神。陶淵明隱于農田,便以菊自立,表達自己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高尚品質,而楊柳依依往往被人們認為是送別時的不舍情意,“柳”立似“留”,所以離別之前贈柳便有了挽留的寓意。更有清代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將各類人物形象與花木進行作比,用花木所代表的特殊寓意在整部作品中穿針引線,吸引人們反復咀嚼文句來得其深意。在花卉入丹青后,其所擁有的托物言志意義仍在發(fā)揮作用,鄭思肖在《墨蘭圖》中以“露根蘭”來體現(xiàn)自己的“無根”,表達自己的亡國之痛??傊?,花卉在不斷地被人們注入思想和情感,并融入生活和文化的方方面面。
南宋時期,統(tǒng)治階級安于東南一隅,追求享樂生活,并且在宋代“重文”的影響下,士大夫階層快速崛起,導致當時的思想文化氛圍較濃厚。而文人逸士往往有著閑情雅致,生活悠閑,在當時理學的影響下,人們更注重花的寓意,注重人倫教化,于是花卉變?yōu)榱孙L流蘊藉的清物。宋代大興造園栽花之風,盛行插花,并在皇家有專門的賞花活動。民間賞花活動也十分熱鬧,有花卉市場、“花戶”和“花行”這樣的行業(yè)組織。賞花變成了不同階層和不同地域社會生活里的一個普遍活動。在這樣國富民安的經濟現(xiàn)狀、雅事盛行的文化特質還有精微雅致的生活方式之下,李嵩的《花籃圖》孕育而生。
現(xiàn)存于世的《花籃圖》有三,分別描繪了春、夏和冬的應時花卉。三幅繪圖都是居中呈三角形構圖,以竹編籃為盛器,畫面飽滿,每一幅花籃圖都有五種花卉,有聞香和賞色的不同分工。三圖皆有項子京鑒藏印,并且花籃的提梁朝向均是和款識方向一致。而本文旨在剖析《花籃圖》春花冊一幅。
我們可以先從插花藝術的角度來分析《花籃圖》春花冊。首先是容器的選擇上,畫面以竹編籃筐為盛器,竹本身就被賦予了文人氣質,蘇東坡曾言:“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說明竹子在當時的文人雅客心中是高雅的象征。在精神文化層面,竹節(jié)被認為是有著節(jié)節(jié)向上的積極意義,“竹子精神”也是詩歌和文人畫中常見的題材,它象征著自強不息、頂天立地的精神,清雅脫俗,不作媚世之態(tài)。而且竹子清涼自然,所以用竹為盛器,它和花卉的和諧搭配會形成一種有機組合,更能體現(xiàn)生活意趣,剛好與花卉的自然傾向相統(tǒng)一。其次是花卉的擺放,插花時花卉如何擺放的問題要視容器的規(guī)格而定,因竹籃并不像瓶、筒等容器高度較高,所以插花時應照顧四面八方,這點與《花籃圖》中花卉的擺放朝向均是四周放射狀一致。最后是花卉的搭配,我們可以看到畫面的主花體量較大,如果用體量小的花作為主花的話,整個畫面撐不起來,并且畫面中還需要有散狀花材進行點綴,起著烘托、陪襯和填充的作用,增加了插花的層次感,比如《花籃圖》春花冊中的散狀花材是含苞的垂絲海棠。
再看畫面,《花籃圖》春花冊圖頁高21cm,寬26cm,一朵重瓣黃刺玫居于畫面的縱軸中心位置,左下角有黃色連翹與其相呼應,白碧桃縈繞在黃刺玫周圍,互相襯托,并且與壓在畫面下方的林檎顏色相呼應,紫色的垂絲海棠穿插在各花之間,平衡畫面。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畫面上的花卉顏色十分協(xié)調,整個畫面主次分明,點綴得當,花卉顏色搭配豐富而不跳脫,并且在擺放時特別注重顏色呼應,筆者在研究畫面時,發(fā)現(xiàn)在花卉顏色呼應方面似有“x型”的規(guī)律?!痘ɑ@圖》春花冊中葉子和花所占的比重相差不大,葉子十分靈動飄逸,作曲折逶迤狀,外延向上的枝葉展示了春天萬物復蘇生長的蓬勃生命力??偟膩碚f,《花籃圖》春花冊的花卉擺放看起來十分的“滿”和“活潑”,花的顏色更加俏嫩,花籃的顏色也較淺淡,突出了花的活力。
黃刺玫,薔薇科植物,花期為5月至6月之間,所以大概能推測該畫是在春末所畫,畫面中黃刺玫的盛開、半開和含苞欲放等形態(tài)均有,并且黃色給人以高貴豪華之感,更何況《花籃圖》本身就具有當時隆盛院體花特色。而畫面中的白碧桃應該有著吉祥納福的寓意,人們常說的“桃花運”和唐朝崔護的“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等,都是用桃花來寫對愛情的期待,而且春天也是愛情萌芽的季節(jié)。連翹耐寒耐干,不擇土壤,甚至在石縫中和風化的巖石母質上都能生長,生命力和適應性都極強,這種強健的生命力不就是體現(xiàn)了春天的生機盎然嗎?王仁裕在《開元天寶遺事》中記述了唐玄宗曾將楊貴妃比作會說話的垂絲海棠,后來垂絲海棠常用來比喻美人,在春天叢花盛開的時節(jié),與美人墜入愛河,豈不美哉?在筆者認為,《花籃圖》春花冊不僅通過對五種春季花卉的描繪體現(xiàn)了春天的盎然生機,更是在一年初始之計,表達了對以后生活的美好祝福。
宋代除了李嵩的《花籃圖》外,也有其他的描繪花籃的畫作,比如藏于上海博物館的佚名《花籃圖》、還有現(xiàn)存于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的傳為北宋趙昌所畫的《花籃圖》等。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花籃圖的構圖都是一致的,呈居中三角形構圖,也都是用的勾線暈染的工筆手法。但是在插花藝術方面,明顯是李嵩的《花籃圖》插花搭配技術很高超一些,佚名《花籃圖》雖有些破損,但我們還是不難看出花卉的顏色搭配較簡單,傳為北宋趙昌的《花籃圖》所選取的花卉也只有兩種,并且以提梁為分界線,一邊為牡丹,一邊為雛菊,沒有李嵩的《花籃圖》畫面感這么豐富。
筆者在研究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牡丹的花期為四到五月,有“國色天香”之稱,象征著富貴吉祥。在宋代牡丹被稱為“天下之冠”,歐陽修的《洛陽牡丹記》也稱“洛陽家家有花”,那既然世人如此喜愛牡丹,李嵩的《花籃圖》春花冊之上為何不畫?這個問題還值得再多做研究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