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 佳
母親是一個要強的人。父親常年在外,母親一個人操持家務(wù),家里家外一把手,造就了她說一不二的性格。
我和母親矛盾的激化是在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帶了一個男友回家。
母親問了男友幾句,就把臉拉得老長。
男友走后,母親的暴脾氣上來了,說這就是你的眼光?個子不高,發(fā)際線都快頂?shù)胶竽X勺了,小鼻子小眼的,還有絡(luò)腮胡子,而且,聽口音,不是本地人,還是一個老西子!
我一聽就不樂意了,正在熱戀中的我,哪能聽得有人這么編排我戀人?不行!絕對不行!哪怕這個人是我的母親。
我的暴脾氣壓都壓不住,說發(fā)際線高怎么了?這是聰明人的標(biāo)志!有人想要這樣的發(fā)際線,還要不起呢!老西子又怎么了?老西子就不談戀愛了?再說,他是本地人,就是小時候在奶奶家長大,口音改不過來了。
瞅瞅他那口說道!聽著瘆得慌!你要嫁了他,生的也是小老西!
我樂意!我就喜歡小老西,我非他不嫁!
母親氣急了,兩眼冒火,四處撒眸,我知道她在找笤帚疙瘩,我就先她一把,把笤帚疙瘩夾在腋下,丟下一句話:我都這么大了,你還想動手打我呀?門都沒有!
你這個壞丫頭,反了,反了!你給我滾!
滾就滾!多大的事兒?有點事就知道讓我滾,這回我真滾了!我一轉(zhuǎn)身,走了。
“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門時,我回頭瞅瞅母親,丟下一句話:要是頭疼,去找張嬸給你刮痧!
我和母親一直僵著,誰都不肯低頭。那時,我已經(jīng)上班,住在宿舍,只是周末回家,后來,周末我也不回家了。
在婚事上,母親到底沒擰過我。我自己偷了戶口本登了記,母親沒轍了。
出嫁那天,母親對親戚笑臉相迎,對我,一直冷著臉,我上婚車的時候,一回頭,看到我的父親,所有的親戚,唯獨不見母親。
我回過娘家,母親愛搭不理的,時間長了,我也懶得回去。
我大著肚子就更不愿在母親面前晃悠,一想到她叫我的孩子小老西,我心里就堵得慌。
一天,我下了班,走得急,在路上摔了一跤,感覺肚子疼,就打了120,老公在外地出差,正在往回趕,我一個人進的手術(shù)室,眼角默默地滑出了淚水。
出了手術(shù)室,我看到父親手里抱著一個保溫桶,他渾身都被雨水澆透了。
父親一看到我,就埋怨道:你這個倔丫頭呀!出了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給家里打個電話?
我的目光掠過他的身后,沒有!我的母親沒有來!父親的身后只有零星幾個不認(rèn)識的人。
我的心里說不出的委屈,只是下意識地拍拍自己的孩子。
父親繼續(xù)嘮叨:你可把你媽嚇壞了。鄰居張嫂在醫(yī)院里陪床看到你自己進的手術(shù)室,嚇壞了,就給你媽打了電話。你媽一下子六神無主,圍著屋子轉(zhuǎn)了好幾個圈。吩咐我趕緊開出手扶拖拉機等著她。她像被風(fēng)刮了一樣,去了你嬸子家,她知道,你嬸子正在家里燉鯽魚湯,你媽像土匪掃蕩一樣,把她的鯽魚湯“搶”走了。路上,下了一場大雨,把我和你媽從頭淋到腳,你媽一直把保溫桶抱在懷里暖著。
“媽—— ”我喊了一嗓子。我的母親就從拐彎處出來了,頭發(fā)滴答著雨水,貼在臉上,臉色蒼白,嘴唇?jīng)]有血色,一雙鞋子里灌滿了水,走一步,水就從鞋子里竄出來一些,濕了地。
母親走上前,一雙眼睛擔(dān)憂地看著我,又看看孩子,問我:丫頭,傷口很疼吧?
我半天沒言語,但眼淚在打轉(zhuǎn)轉(zhuǎn),鼻子一酸說:不疼!媽,你就是我的創(chuàng)可貼。
你個傻丫頭呀!
我看著淋成落湯雞的母親,覺得要強的母親是那么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