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溪

1

兒子跳跳異常頑皮，整天爬墻上屋，追狗攆雞，我這個當(dāng)媽的也跟著提心吊膽。

一天晚上，我去廚房切了一盤水果，回到客廳就不見了跳跳。屋里靜悄悄，兒子必是在作妖。那段時間，跳跳喜歡與小伙伴玩藏貓貓，在家里，我們娘倆也經(jīng)常一個藏一個找。家里就這么點兒大，找他其實很容易。我掀開窗簾，沒有;打開衣柜，滿滿的衣服，沒有;踩著凳子看了看櫥頂，沒有;防護窗結(jié)結(jié)實實的，也沒有異樣。我又去打開洗衣機、電冰箱，將整個屋子翻了好幾遍，還是沒有看到跳跳的影子。

我急了，跳跳能去哪兒呢？我滿屋子大聲喊：“我數(shù)到三，你給我出來！一，二，三——”屋子里沒有一點兒聲音。我腦子里滾過了成千上萬個念頭：完了，兒子不見了，怎么辦？

我冷靜下來想了想，沒聽到他開門出去的聲音，那他應(yīng)該還在屋子里。可是他在哪里呢？為今之計，只能智取了。于是，我大聲叫著他的名字就向門口走去，開了門，又把門用力摔上。其實，我根本沒出去。沒幾分鐘，臥室那邊有了動靜，跳跳赤著腳跑出來，大聲喊著：“媽媽。”看到我虎著的臉，他知道這次玩大了。我問他：“藏哪里了？”跳跳答：“衣柜里，我躲在衣服里面，用衣服蓋住，你開了幾次柜門，我都憋著沒出聲?！?/p>

看著跳跳得意揚揚的樣子，我更加生氣，照著他的小屁股，賞了他一道名菜“筍子炒肉”，還大聲質(zhì)問：“你還長本事了你！能去練憋氣跳水了。說，以后還敢不敢了？敢不敢了？！”跳跳皮糙肉厚，臉皮也厚，笑嘻嘻地說：“嘿嘿，一點也不疼。”

老公恰在這時進門，見我動了怒，頗感詫異。聽我說了事情經(jīng)過后，也一把扯過跳跳：“動不動就玩消失？還拒不認錯。你不是喜歡看武打片嗎？要不要來個男女雙打？”跳跳大喊：“你們合伙欺負我，這不公平！”老公被他氣得語無倫次：“合伙欺負你算什么，我們還合伙生了你呢！”一向牙尖嘴利的兒子，這次語塞了。

2

身為一個男孩子，跳跳對打架有著非同一般的興趣。偶爾我和老公吵架時，跳跳會停下手頭上的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們觀摩研究。看跳跳那全神貫注“觀戰(zhàn)”的樣子，我真想踹他兩腳。

有一天吃過晚飯，我?guī)е跇窍碌男V場玩，兩個鄰居因為一點瑣事吵了起來。后來，他們拉開場子，挽起袖子，看樣子要以武力決勝負。周圍的人怕傷到自己，早拉著孩子躲得遠遠的。

跳跳反倒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認真地盯著他們看。我叫他回家，他裝作沒聽見。于是，我扯著他的胳膊，強行拖著他離開這是非之地。跳跳拼命掙扎，還大聲喊著：“媽媽我不要回家，我不回家！我要看武打片……”我哭笑不得。劍拔弩張的氣氛，被跳跳這一嗓子攪散了，連打架的兩人都禁不住樂了。一場紛爭煙消云散。

跳跳對沒有看到真人版的“戰(zhàn)爭”頗感遺憾。回到家，他穿上迷彩服，把玩具槍全數(shù)倒在地上，開始在客廳里進行“作戰(zhàn)演習(xí)”。我剛從洗手間洗漱出來，猝不及防被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悄悄對準，只聽見跳跳大聲說：“不許動！”我乖乖地作舉手投降狀。跳跳對我這個“敵人”沒有反抗大感不滿，氣呼呼地給我編排劇本，要我先全力抵抗，再豎白旗投降。然后，他嘴里模仿著槍的響聲“噠噠噠”對著我一陣掃射。

后來，我筋疲力盡，癱倒在沙發(fā)上，氣都喘不勻了。而跳跳趴在客廳的地上，光著腳，頭上圈著兩根從綠蘿上扯下來的枝條，開始匍匐前進，鞋子也不知扔哪了。我嘆口氣，每天不折騰到十二點，他是不睡覺的。

再看看我家客廳，真的成了一個戰(zhàn)場，一片狼藉。轉(zhuǎn)眼間，跳跳又開始赤著腳在屋子里跑，我忙提醒他：“輕點兒，樓下有小妹妹在睡覺……”我按著額頭想，明天見了樓下鄰居，又要向人家賠著笑臉道歉了。

前路漫漫，其修遠兮。我?guī)缀蹩梢灶A(yù)想，這樣“兵荒馬亂”的生活還要持續(xù)好久好久?？粗诳蛷d上躥下跳的跳跳，我心中不禁哀號：“讓我把這個兒子塞回肚子里，重新賜我一個女兒吧。”

3

我越來越羨慕那些有女兒的人。女兒是小棉襖，貼心省心又暖心，多好啊。于是，每當(dāng)看到穿著漂亮花裙子的可愛女孩兒，梳著好看的小辮子，奶聲奶氣地“媽媽長媽媽短”，我便發(fā)自內(nèi)心地羨慕，嘴上也不自覺地夸：“你女兒真可愛，有女兒真好?！?/p>

當(dāng)著跳跳面夸了別人家的女兒兩次，就傷了跳跳的自尊心。那天，他向我表達不滿，要討還公道：“媽媽，你這是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對我的成長不好。再說，你說女兒是小棉襖，可兒子我，是你的小貂皮呀。”

見我來了興致，跳跳更加起勁地說：“小貂皮比小棉襖更上檔次啊。過年走親戚，都穿貂，沒穿棉襖的吧？你看看那些女孩，動不動就會哭鼻子，你揍我我都沒哭過鼻子吧？她們買衣服花好多錢，我不花吧？你看，我多好養(yǎng)呀！再說，我是男子漢，還能保護你?！?/p>

跳跳自小嘴皮子利索，我早已不是他的對手，現(xiàn)在還學(xué)會據(jù)理力爭了。不過，他好養(yǎng)活，這倒真沒錯。我不會做那些精致得像畫一樣的飯菜，通常都是做熟了就行，色香味俱不全，有時自己都覺得難以下咽?？商鴱牟惶羰?，白菜土豆到了他眼里，仿佛山珍海味，他每次吃起來都狼吞虎咽，幾乎要把盤子吞下去。兩歲半時，跳跳吃自助餐就能吃回本來。偶爾感冒了，往他嘴里塞粒藥片，第二天就好了。我們也從不慣他，從小就讓他自己洗手洗腳穿衣服。兒子就在這粗養(yǎng)中長得皮糙肉厚，百毒不侵。

他心大，從來不記仇。闖了禍被訓(xùn)、被冷落，也不惱，還悄悄用手碰碰我的胳膊，見我不動，就再碰一下，直到我忍不住笑了為止。有一次，我很嚴肅地問了他一個問題：“兒子，你愛媽媽嗎？”他白了我兩眼：“你別問這么傻的問題好不好？”小貂皮兒子，居然開始嫌棄我了。

老公出差時，我很害怕，一有點風(fēng)吹草動就睡不著。跳跳非常鄙視我：“你們女人啊，真膽小?！彼_始盡“男子漢”的責(zé)任，睡覺前先在屋子里巡視一番，看看門窗是不是關(guān)好了，天然氣是不是關(guān)了。有時躺進了被窩里，他又想起了什么，緊張地問我：“充電器拔下來了嗎？電動車鎖好了嗎？”直到看我點頭，他才放心睡去。早上出門時又問：“拿著雨傘沒有？手機、鑰匙帶好了沒？”和唐僧一樣啰唆。不過，這種感覺真不錯。

跳跳一直與我們擠在一張床上睡，分床計劃實施了許多次，均以失敗告終。他還振振有詞：“爸爸那么大了，為什么不自己睡？”眼見他一天天長大，一天，老公與兒子暗戳戳達成了一個協(xié)議，還伸出小指拉了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蹦峭恚瑑鹤庸怨缘乇е男”蛔?，去了他的房間。

凌晨，房間的門悄悄地開了。一個黑影站在床前，喘著粗氣。我嚇了一跳：“兒子，你怎么啦？”跳跳再也忍不住了，開始嗚嗚地哭：“媽媽，我不要自己睡?！崩瞎坌殊斓貑枺骸澳悴幌肴サ鲜磕崃藛?？”他的眼淚流得更兇，哭得呼啦呼啦的：“不去了！”

唉，這個愛哭鼻子的男子漢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