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瞎子挑著一籃韭菜走進菜市場，

一個啞巴在討價還價。

在蔬菜進城的路上，

我遇見一截蕹菜、一粒豌豆，

一顆遺落的花生。

他們對生活的熱愛勝過一切空談。

父 親

父親來了，

騎著一匹懺悔的老馬。

他來向我告別，

說早年掉落的門牙在菜地里找到了。

我坐在黃昏的山坡上，

看父親越走越遠。

這段時光多么美好，

一片油菜花包圍著他，

他也變成其中的一朵，

開得燦爛。

他的黑馬逐漸變成黃馬。

在變色的過程中，

他治好了腦梗塞和癲癇病。

路邊棋攤

下班后，很多棋子現出原形

談論著股市和宮斗劇

被鋸斷的梧桐樹下

兩個人廝殺到緊要處

中年漢子站著，左手夾煙，他的相陣亡了

埋在彭城的責任田里

但他還有一匹烏騅，在棋盤上跳躍

楚河邊，有人唱起——

“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wěn)”

一個老者在另一端坐定

他的車已迷路，炮也啞火

光頭老將甚是清閑，回遷房里

他來回踱步，催收房租

花家地西里，春天還沒到來

一個卒子，坐上高鐵，越過漢界

漸漸地

漸漸地，把自己交給生活

除了在湖邊坐著的那會兒

漸漸地，草木枯黃

雁陣磨亮天空

久違了，湖水

我內心無法抵達你的平靜

只能暫時與你談一談心

黃昏時，魚兒躍起

漸漸地，湖面上有了漣漪

一只鳥站在一棵紫薇上一動不動

只有遠方，才懂它浩渺的心事

給我可消失的、可躲藏的

漸漸地，變成靜物的一種

就像不遠處有人經歷生死

有人歌唱了一整天，有人

漸漸地與土地有了默契

便于在塵土中掩埋

如果我就這樣深陷于秋日

成了湖邊的一個秘密

漸漸地，我就認識了自己

拖拉機手

一個拖拉機手死了，

一場雨剛剛下過。

他的女兒頭頂白布，

小聲地哭泣。

他的拖拉機生著鐵銹，

停在路旁。

那一年稻田停滿麻雀，

少年萌發(fā)愛情。

野柿漸漸腐爛、墜落。

一個拖拉機手死了，

他的房屋仍然騎著垂頭喪氣的炊煙。

作者簡介：陳巨飛，1982年生于安徽六安，暫居北京。安徽文學院簽約作家，參加第34屆青春詩會，著有詩集《清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