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
我的面目在多年
模糊不清后
漸漸向他清晰地靠近
我的皺紋,腮邊被歲月
插入的幾根白刺,笑的時候
嘴角不自覺歪向左邊
我越來越像他
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語調(diào)
半夜里在客廳無聲
踱步,甚至壓制的
咳嗽的聲音,也不再是我的
這讓我心有所懼,又深感安慰
他并沒有離我遠(yuǎn)去啊,不過是
趨同了我的信仰,寄居在我體內(nèi)
重新又生長了一次
而昨天我還是一個
不相干的孩子,與他短暫
相逢之后,進(jìn)行了永久的交換
儀式
父親是來學(xué)校給我送棉襖的
踏著冬天冰冷的泥濘
來到離家十幾公里的鎮(zhèn)上
他身上的一切都是舊的
鞋子,衣服,雷鋒帽
霜雪涂灰的眉毛和胡須,舊的
線子手套,舊的自行車,將要
被寒冷折斷的煙灰和笑容
“好好學(xué)啊”
父親把新棉襖交到我手上
自此,那個儀式再無褪色
盡管父親過世多年。
黃昏的時候,所有事物都靜默
黃昏的時候,所有事物都靜默
席克氏彩草,大大小小,保持安靜的姿勢
剪去花冠的天竺葵,蟹爪蓮,以及
嫁接在葉仙上的令箭荷花,即使在我不注意的時候
悄悄長出一個花苞,也毫無聲響
毫無聲響,積蓄打開的力量,向晚的風(fēng)中
虛攏著,是一只微微透光的燈籠
所有事物都靜默。在黃昏,任何聲音
都多余。任何悲傷,都失去重量
在這頂層建筑的護(hù)欄之外,被一層金黃
溫柔彌補,顏色斑駁的墻壁,無聲飛過的小鳥
被天空捧在掌心,云的心事。以及
所有道路,都是河流;所有行人,都是船只
它們紛紛走向各自的時光。
包括多年之后的我們,花朵和果實,在黃昏
都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