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青
對于車的記憶,最早莫過于母親的那輛黑漆漆的自行車了,牌子我已不記得了。五六歲矮小的我站在那輛車旁,會覺得它特別高大。對我來說,它并無任何神秘之處。因為媽媽去上班、去菜場、去親戚家,總會騎它。車前有一條大杠,小小的我經(jīng)常被母親抱到大杠上,安靜地坐著,然后就能聽到媽媽在身后“忽忽”地蹬著車,那架勢就像老鷹護著自己的幼雛一樣。
在自行車上度過的路程還算美好,只有一兩次有些糟糕,可我腦中總會搜索一些特別的情景。比如,一次參加完親戚的酒宴,媽媽載著我回家,一路上路燈暗漆漆的,石子鋪成的路面顛簸極了,母親大概是看不清前方,騎個車竟也不能直線前行了。終于,在快要到家的時候,一頭栽進泥土,連人帶車摔了下來。小小的我害怕了一陣,不禁抱怨“媽媽壞,壞媽媽……”,所幸沒受傷,媽媽瞅了瞅我,又瞅了瞅車,一臉通紅地笑著又掙扎著爬了起來。
后來長大了一點,讀小學(xué)。學(xué)校離家還比較遠(yuǎn),家在廠區(qū)里,每天坐廠車去學(xué)校,我也就不再坐我的專屬坐騎了,而是每天都要跑進大大的汽車?yán)铩?/p>
廠車簡直就是小孩子們的樂園呀!車上總共六個年級的小孩,在年紀(jì)比我大的姐姐哥哥們面前,覺著他們個兒也比我高,說話也比我伶俐,總覺得有距離感??墒强吹侥昙壉任业偷牡艿苊妹脗?,或者看到新的面孔,我會油然而生一種優(yōu)越感,看到他們小小的個頭和比我還幼稚的臉龐,心中總歸有些竊喜。
后來,我念高中,代步工具又變成了電瓶車。每天早晨,困倦的我在星空下摸索著發(fā)動電瓶車,又在黑黢黢的夜幕下,騎著它回家。每當(dāng)下了夜自習(xí),看到路面被霓虹點綴得五彩斑斕,總有數(shù)不清的惆悵縈繞心頭。
讀大學(xué)和研究生時,我去了外地。記得第一次開學(xué)報到,爸媽和我一起坐上了綠皮火車,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感覺特別興奮,興奮中還有些忐忑。好在路途夠遠(yuǎn),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在內(nèi)心翻江倒海一番,直至到站漸漸恢復(fù)了平靜。這種感覺,在我的求學(xué)生涯中,總會在某個時刻不經(jīng)意地冒出來。
老爸老媽在車上也是心事重重,看得出來,每次我要出遠(yuǎn)門,他們一句話也沒有,心情全都寫在臉上。嘴上總讓我堅強,卻也是豆腐心。他們在擔(dān)心什么,如果說出來,恐怕一晚上也說不完,但他們就是不說,上車只是默默地拿行李,特別是媽媽總是默默地讓人容易忽略她的存在,卻又無時無刻能感受到她帶來的溫暖。
我舍不得離開父母,舍不得離開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故鄉(xiāng)。我是一個特別戀家的人,可現(xiàn)實總是要我離家,這樣的滋味不好受。這種心里“舍不得”一次次變成現(xiàn)實中的“不得不舍”。就像我的那些車兒一樣,它們載著我往外跑,也牽引著我往回趕,在來來回回中讓我經(jīng)歷著生命的變化與成長,也見證著親人間真情的傳遞。
如今,已經(jīng)工作的我,真的還想再坐一次車,不是便捷的電動車,不是氣派的轎車,不是龐大的公共汽車,也不是長長的動車,而是媽媽的自行車。媽媽年紀(jì)大了,載不動我了,就換我來載她吧!
摘自《文苑·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