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如何理解古人作詩填詞“吟安一個字,撚斷數(shù)根須”的情懷?
答:
不久前,我刊出《十六字令·子夜聞校園蛙鳴》,詞曰:“鳴,不斷園中蛙鼓聲。無人覺,暗地說春生”。有詩友提出:將“說”換為“道”,何如?
我素未研究過這兩個字有什么不同,為什么將“說”換為“道”,會好些呢?會有雅與俗之分嗎?還是為了趁平仄?我不明白。我特意向那位詩友請教。他來信說:用“道”,更能體現(xiàn)出自然的氣息。
他的好意我領(lǐng)受了,卻始終不明白為什么“說”字,就不能有相同的效果。
我一向讀書都求“知其然耳”,趁著周末,便花了點(diǎn)時間,談?wù)勗娫~中的“說”與“道”。
當(dāng)年寫這小令時,是沒深究“說”與“道”有什么大不同,只是覺得以“一三五不論”來看這個位置,可以隨意點(diǎn)。
“說”與“道”同是仄聲字,在格律上沒有問題。選哪個字,應(yīng)該是作者的喜好決定的。
成語“說三道四”,以“互文”的修辭來看,“說”與“道”,是沒有分別的。我看不出文、野之分。“說”文(如名著《說文解字》)、“說”項(典故“說項”),都是能用的,我就用了。
唐代的杜牧《贈漁父》:自說孤舟寒水畔,不曾逢著獨(dú)醒人。
他又寫有《懷紫閣山》:人道青山歸去好,青山曾有幾人歸?
“說”與“道”都用,排除格律的因素,我看不出應(yīng)該忌諱什么?或者有何軒輊?
近代廣東籍的著名和尚詩人蘇曼殊在寫詩時,“說”與“道”的使用也隨意極了。“佛說”,是一個常用詞,鮮聞“佛道”的,和尚為詩,是有忌憚?
只是,印象中,“道”字在詞中用得多,就好像應(yīng)該用這個字罷了:
念奴嬌:大江東去,浪掏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醉花陰: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廉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
但在詞中,“說”字的佳句也不少:
菩薩蠻: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
鳳凰臺上憶吹簫: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
黃山谷寫詩、寫字都比較“硬”,連寫詞都是用“說”的多:
南柯子:萬里滄江月,波清說向誰。
滿庭芳:些子風(fēng)流罪過,都說與、明月空床。
如此看來,是不是用“說”就屬于“硬語”,而“道”,則屬于“軟語”,更加適合“綺語”的詞?這,有點(diǎn)牽強(qiáng)!如這兩個字,沒有選哪個是“最好”的說法,都可以用。
為一個字的“穩(wěn)”而推敲,是古人寫詩填詞的必修課,所謂“吟安一個字,撚斷數(shù)根須”“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確有所本。如今的文風(fēng)喜歡引用典故、名句,提倡運(yùn)用準(zhǔn)確、生動的文字來寫作,我們學(xué)習(xí)古人“推敲”的寫作態(tài)度,是非常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