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祖義

補鍋佬的擔子，兩頭翹得很高，少說也高達五尺。于是，補鍋佬的祖師爺便發(fā)明出兩頭高高翹起的彎扁擔，扁擔挑在箱架的五分之二處，加上翹起來的高度，于是，我們看到的補鍋佬擔子，在肩膀以下，最多只剩下三尺了。這樣的一副擔子，這樣的一根扁擔，你以為是誰都能挑起來的嗎？當然只有補鍋佬。

補鍋佬除了擔子和扁擔特別外，手里搖著的幾張鐵片也很特別。我常常想，補鍋佬的祖先是不是北方人呢？北方人說快板書時，所用“簡板”就跟補鍋佬招攬生意的鐵片很相似，一敲起來，“當里個當，當里個當！”聲音鏗鏘，如鐵騎出征，刀槍劍戟一起嗑響。補鍋佬走鄉(xiāng)串戶時吆不吆喝，我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我只清楚地記得，他們一定會敲響手里的“簡板”。那副兩頭高高挑起的奇怪擔子剛出現(xiàn)在對面山腳下，補鍋佬就高高地揚起手里的鐵片兒，鐵片兒立刻發(fā)出一陣叮叮當當?shù)穆曇簟?/p>

北方人說快板書是把“簡板”夾在大拇指和食指的“火口”那兒，用食指以下的四根手指頭哐啷哐啷地連續(xù)不停地敲，右手還捏著根鼓錘，可是補鍋佬敲鐵片兒時只用一只右手，他的左手必須扶住那根高高翹起的彎扁擔。補鍋佬敲鐵片兒時，大幅度甩動右手，他先把右胳膊往后一引，再把手臂高高地甩起來，等到握著鐵片的右手甩過頭頂，手猛地一搖，鐵片便發(fā)出嘩啷嘩啷一陣響。這一陣嘩啷的響聲在寂靜的山坳里傳得很遠。誰家有鍋破了，就會派人跑到屋外，朝田野上的補鍋佬喊一聲：“喂—補鍋佬，我這里要補鍋嘍！”

補鍋佬應一聲：“好叻，來嘍—”

補鍋佬來了，來到屋門口。他有專用的工具，先在破損的鍋那里鉆幾個小洞，在洞里襻上鐵絲，還在破損處不停地敲打，把里外敲平，再往襻了鐵絲的縫隙里灌進一些易熔的金屬碎末。他在灌了金屬碎末的縫隙那兒加熱，把那里燒紅后，再捶一捶，敲一敲，等鍋冷卻后，家庭主婦往鍋里放一瓢水試過，不漏水，他才接過工錢。

補鍋佬收好工具，挑起那副奇特的擔子，右手揚起鐵片，向后一引，再向前一甩，甩過頭頂，鐵片發(fā)出一陣嘩啷嘩啷的聲音，又去尋第二家生意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久聽不到補鍋佬招攬生意的吆喝了，農(nóng)民的鍋破了，是不是就得丟掉呢？不過即使是農(nóng)民，現(xiàn)在也大都用鋁鍋、鋁盆和不銹鋼的鍋，他們大概已經(jīng)不屑于去補那些破損的鐵鍋了。

農(nóng)民補不補鍋，我并不太憐惜，我只是覺得，挑著那副高高翹起的擔子，搖響那幾塊鐵片兒，的確算得上一道獨特的風景。它是不是還屬于農(nóng)耕文化的一種漸漸失傳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