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新

大觀園——曹雪芹筆下的桃花源

俞平伯《紅樓夢辨》中卷在討論大觀園的地點時，曾指出其中存在南北混雜的現(xiàn)象。賈家如在南方，何以有炕？但大觀園中有竹，有苔，有木香，有薔薇，冬天有紅梅，席面上有桂花，喝的是隔年雨水，又怎能說是北方的事情。這一現(xiàn)象是“自傳說”無法解釋的。俞平伯由此意識到：“要知雪芹此書雖記實事，卻也不全是信史。他明明說‘真事隱去’‘假語村言’‘荒唐言’，可見添飾點綴處是有的。”“《紅樓夢》雖是以真事為藍本，但究竟是部小說，我們卻真當(dāng)它是一部信史看，不免有些傻氣，即如元妃省親當(dāng)然實際上沒有這回事（清代妃嬪并無姓曹的），里面材料大半從南巡接駕一事拆下來運用的。這正是文字的穿插，也是應(yīng)有的文學(xué)手腕?！贝笥^園是曹雪芹按照他的藝術(shù)理想設(shè)計出來的一個空間。

大觀園表面上是為元妃省親而建，而實際上是為寶玉和他生活中的那群女孩而設(shè)。這個空間和外面的世界是有所不同的。外面的世界和“紅塵”裹在一起，無論是賈政、賈赦，還是賈珍、賈璉，不管人品如何，都處在“紅塵”的包圍之中。大觀園里面就少了許多擾攘的事務(wù)，宛如世外桃源?！把┣鬯洿笥^園，恍然一五柳先生所記之桃花源也。其中林壑田池，于榮府中別一天地，自寶玉率群釵來此，怡然自樂，直欲與外人間隔矣。此中人囈語云，除卻怡紅公子，雅不愿有人來問津也。”（二知道人《紅樓夢說夢》）作為唯一可以住進大觀園的男子，寶玉可以用心感受女兒們的喜怒哀樂。

大觀園既獨立于賈府之外的社會，也獨立于賈府之內(nèi)的家庭，社會和家庭的約束在這里暫時消失。兩兩相對的倫常關(guān)系如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亦可暫告闕如。在明媚靈秀的后花園中徜徉，傾聽來自自然的聲響和來自心底的呼喚，非功利的審美趣味得以從容彰顯，許多玫瑰色的夢也由此浮現(xiàn)。后花園遵循理想主義的審美原則而非理性主義的生活原則，即所謂“理之所必?zé)o，情之所必有”。

大觀園中的景致不是單純的自然景象，而是園中人物性情的外化。園中各庭院的院館建構(gòu)、花木配置及室內(nèi)陳設(shè)都打上了入住主人氣質(zhì)性情的印跡。黛玉入住的瀟湘館，“一帶粉垣，數(shù)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后園“有大株梨花，闊葉芭蕉，又有兩間小小退步。后院墻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尺許，灌入墻內(nèi)，緣階繞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這是瀟湘館特有的風(fēng)神，也是黛玉超逸品格的寫照。寶玉入住的怡紅院，有“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有“滿架薔薇”，有“其勢若傘，絲垂金縷，葩吐丹砂”的西府海棠，俗名“女兒棠”。這正符合寶玉關(guān)注女孩、好研花弄粉的性格。而室內(nèi)陳設(shè)精美，與別處不同，又反襯出寶玉的身份。寶釵入住的蘅蕪苑，陳設(shè)簡樸，臥室如同“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中供著數(shù)枝菊花，并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則折射出寶釵的簡樸素雅、守拙安分。

大觀園的出現(xiàn)、興盛和衰落過程直接影響了《紅樓夢》的整體布局。《紅樓夢》的開頭五回是第一單元，相當(dāng)于話本小說的楔子，用以涵蓋全書。第六回至第十六回為第二單元，大觀園尚未出現(xiàn)于《紅樓夢》中。第十七回至第二十二回為第三單元，大觀園落成。第二十三回至第三十六回為第四單元，賈寶玉等住進大觀園中，寶黛戀情及相關(guān)試探陸續(xù)展開。從第三十七回開始，大觀園進入極盛，海棠詩社成立，寶玉和園內(nèi)眾姊妹們整日以吟詩作畫、宴飲嬉戲為娛，近乎過著一種兩耳不闖窗外事的生活。從第五十五回起，大觀園逐漸喪失其理想色彩，與外面世界的差距逐漸縮小，而第七十四回的抄檢大觀園，則標(biāo)志著這個理想空間的消失。

《紅樓夢》以大觀園的興衰主導(dǎo)《紅樓夢》的情調(diào)安排，不同的情調(diào)構(gòu)成了不同的情節(jié)板塊或情節(jié)單元。例如，《紅樓夢》的第二單元，集中寫尚未出現(xiàn)大觀園的賈府，致力于渲染一種烏煙瘴氣的氛圍。作者似乎要窮盡世間污濁與世俗之卑瑣，在這一單元寫個痛快。以第十一回與第十三回秦可卿之死為例，作者雖隱晦原委，但仍然將其與賈珍的不倫曲筆寫出。此外，鳳姐之狠辣，賈瑞之淫心，似乎將讀者帶入了《金瓶梅》中。在這一單元中，幾乎所有的人物都沾染上了污濁之氣，呈現(xiàn)出沉悶、陰郁的色調(diào)，就連寶玉也未能幸免。與第二單元形成對照，從第十七回開始，大觀園落成，以元宵之喜慶一掃此前的陰郁之氣，直至第二十二回眾姊妹與寶玉搬進大觀園，作者有意將這一單元處理為“輕喜劇”。在輕喜劇情調(diào)的籠罩下，這一單元不僅淡化了那些暗地里的齷齪之事，如賈璉與多姑娘的幽會，作者借平兒之口三言兩語敷衍過去，還有意緩和了人物之間的沖突。以湘云與黛玉的吵嘴為例：湘云以戲子比黛玉，著實戳中了黛玉的痛處，而寶玉之勸解反成了火上澆油。一個心直口快，一個心思玲瓏，二者的沖突看似不可開交，卻以黛玉、湘云、寶釵等眾姊妹一起拿寶玉的悟禪機取笑便輕易化解了。原以為是一場緊張的人際紛爭，其實只是少男少女之間輕松的拌嘴，來得快去得也快。自第二十三回起，寶玉與眾姊妹正式進入大觀園，之前的世俗污濁之事由逐漸淡化到逐漸隱去，由輕描淡寫變?yōu)楸芏徽?，《紅樓夢》興高采烈加以渲染的是詩化的情調(diào)。如第二十七回，芒種時節(jié)餞花神，“那些女孩子們，或用花瓣柳枝編成轎馬的，或用綾錦紗羅疊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線系了，每一棵樹頭每一枝花上，都系了這些物事。滿園里繡帶飄搖，花枝招展;更兼這些人打扮的桃羞杏讓，燕妒鶯慚，一時也道不盡”。極具舞臺表演效果的“葬花吟”也在大觀園中被合理化了。第三十七回，海棠詩社成立，而在這一單元中，大觀園的詩意也變得更加濃郁了：賈母兩宴大觀園，與大家一起聽?wèi)?、行酒令，將熱烈融洽的氛圍推向高?鳳姐也專司逗趣之職，她之前的狠辣算計似乎不復(fù)存在?！都t樓夢》各單元之間的情調(diào)差異，構(gòu)成了小說布局的一個特點;而情調(diào)差異又與大觀園的興衰恰好構(gòu)成對應(yīng)關(guān)系。

《紅樓夢》以大觀園的興衰主導(dǎo)《紅樓夢》的情調(diào)安排，連人物性格的表現(xiàn)也受到這一安排的制約。如果說《紅樓夢》的基調(diào)是悲劇，那么尤能體現(xiàn)這一基調(diào)的人物便是黛玉?！奥裣阙ｏw燕泣殘紅”，“風(fēng)雨夕悶制風(fēng)雨詞”，黛玉給人傳達的似乎永遠是一種綿延不斷的凄美與悲涼。讀者也因而容易產(chǎn)生這樣的印象：黛玉只有憂郁的氣質(zhì)。其實并不盡然。細讀《紅樓夢》，不難發(fā)現(xiàn)，黛玉也有幽默活潑的一面。比如，在第二十回“輕喜劇”的氛圍中，黛玉和湘云打趣：“偏是咬舌子愛說話，連個‘二’哥哥也叫不出來，只是‘愛’哥哥‘愛’哥哥的?；貋碲s圍棋兒，又該你鬧幺‘愛’三了?！痹诘谌咧了氖卮笥^園極盛之時，黛玉輕松活潑地拿寶玉與眾人逗笑：“咱們雪下吟詩，依我說，還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還更有趣兒呢?！蓖蝗宋锏母鱾€性格側(cè)面，往往不會一次就顯露無遺，而是在不同單元中根據(jù)作品情調(diào)的需要部分地表現(xiàn)出來，相互之間互為補充。第二十回和第三十九回的這幾個細節(jié)，使我們看到了黛玉雖不常見但也確實存在的活潑與幽默。而黛玉的幽默活潑之所以在這兩個單元表現(xiàn)出來，則是基于大觀園的出現(xiàn)和鼎盛所確立的明朗的色調(diào)。

從第五十五回起，大觀園逐漸喪失其理想色彩。其一，一些原本不屬于大觀園、與大觀園不相干的人也進了園子。承包園圃的婆子們的進入，不僅打破了大觀園原有的獨立與純粹，就連小姐們隨意賞花、摘花之樂也受到了限制，大觀園不再是將“紅塵”屏蔽于墻外的世界，而是逐漸受到了利益關(guān)系的紛擾和制約。尤其是大觀園單獨開伙之后，廚房在給大觀園帶來世俗的煙火之氣的同時，也帶來了各種家長里短，和各房的私下之爭。其二，原已住進大觀園的人也被迫卷入了瑣碎而不堪的利益糾葛之中。原來只知吟詩作樂的海棠詩社社主，如今也要計較“俗物”，協(xié)助理家了。誠然，探春理家對她個人來說也許不是一件壞事，但在寶玉的感受中，則意味著園外的世界與園內(nèi)的世界已漸趨同調(diào)。而“投鼠忌器寶玉瞞贓”，更是印證了世俗生活對大觀園的擠壓。大觀園的頹敗已初露端倪，《紅樓夢》的情調(diào)逐漸變得一派灰暗。

劉姥姥參加的一次宴會

如何突出賈府的豪奢？如何渲染大觀園的歡快氛圍？如何寫出賈府的由盛轉(zhuǎn)衰？《紅樓夢》別出心裁地讓一個鄉(xiāng)下老太太劉姥姥幾次來到賈府，可謂神來之筆。

劉姥姥一進賈府，建立了與賈府的聯(lián)系。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劉姥姥二進賈府，儼然就成了賈府的“正宗”親戚;又因為賈母“正想個積古的老人家說話兒”，劉姥姥就這樣成了大觀園的“貴賓”。所謂“積古的”，就是有著豐富的社會閱歷，知道很多事情。劉姥姥恰好是這樣一個人。

劉姥姥像誰？有人說她像《金瓶梅》里的應(yīng)伯爵。應(yīng)伯爵的人格以及所扮演的人生角色也許不上檔次，可他在《金瓶梅》中的兩個作用卻是別的人所無法取代的。首先，西門慶家食用的豪奢，無論平鋪直敘得多么熱鬧，都不易搶眼，很難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讓一個內(nèi)行的“外來人”恰到好處地指點一番，那“陌生化”造成的效果，絕不是平鋪直敘所可比擬的，而這個“外來人”就是應(yīng)伯爵。其二，西門慶成年累月在娛樂中消磨光陰，久而久之，神經(jīng)疲倦了，感覺遲鈍了，這時候，便需要來一劑清涼的飲料，來激發(fā)他對快樂的感覺，而能提供這種調(diào)料的也是應(yīng)伯爵。就文化程度而言，應(yīng)伯爵遠在西門慶之上，但為了從西門慶那里揩油，他甘愿巴結(jié)奉承這個有錢的文盲。他的理論是：“如今時年尚個奉承”，“你若撐硬船兒，誰理你？”西門慶之所以樂意讓應(yīng)伯爵揩油，就是因為應(yīng)伯爵有本事讓他開心，據(jù)玳安說，不管西門慶有多少煩惱，“只他到，略說兩句話兒，爹就眉花眼笑的”。他在《金瓶梅》中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應(yīng)伯爵是幫閑，是清客，賈府諸人也是這樣看劉姥姥的。第四十回，鴛鴦?wù)f：“天天咱們說外頭老爺們：吃酒吃飯，都有個湊趣兒的，拿他取笑兒。咱們今兒也得了個女清客了。”鴛鴦稱劉姥姥為“女清客”，是就二進賈府的情節(jié)而言，后來她不顧拐帶的罪名救出巧姐，實在算得俠客。劉姥姥是一個集清客、俠客于一身的人物。這里我們只談作為清客的劉姥姥。

“女清客”一來，就為賈府的螃蟹宴算了一筆賬：“這樣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錢，五五二兩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兩銀子。阿彌陀佛！這一頓的銀子，夠我們莊家人過一年了！”（第三十九回）讀者應(yīng)該記得，螃蟹宴在賈府算不上高檔次。經(jīng)“女清客”拿來和莊稼人的開銷一比較，賈府生活的豪奢靡費便給讀者留下了鮮明印象。

“女清客”說話的口氣也是別具個性的。比如，她見賈母時說：“請老壽星安?！奔好尽吨廄S重評石頭記》夾批道：“更妙！賈母之號何其多耶？在諸人口中則日老太太，在阿風(fēng)口中則日老祖宗，在僧尼口中則日老菩薩，劉姥姥口中則日老壽星者，卻似有數(shù)人，想去則皆賈母，難得如此各盡其妙。劉姥姥亦善應(yīng)接?！彼龑Z母的稱呼，親切得體，充分體現(xiàn)了一個鄉(xiāng)下老太太對貴族老太太的敬慕。

“女清客”最為賈府上下看重的本事是逗樂。“劉姥姥吃了茶，使把些鄉(xiāng)村中所見所聞的事情說給賈母聽，賈母越發(fā)得了趣味?！薄氨藭r寶玉姐妹們也都在這里坐著，他們何曾聽見過這些話，自覺比那些瞽目先生說的書還好聽?！痹谶@里，劉姥姥扮演的又是一個女說書家的角色。劉姥姥也懂得見機行事，“雖是個村野人，卻生來的有些見識，況且年紀(jì)老了，世情上經(jīng)歷過的，見頭一件賈母高興，第二件哥兒姐兒都愛聽，便沒話也編出些話來講?！钡降谒氖刂校餍砸孕〕笞跃?，以喜劇演員自居，故意以夸張的風(fēng)格表現(xiàn)她的粗笨和村野，為賈母等人逗樂。她在《紅樓夢》中的作用如同應(yīng)伯爵在《金瓶梅》中一樣，別的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第四十回是一篇充滿了“笑”的文字。而制造笑料的主角是劉姥姥，享用笑料的則是賈母和賈母身邊的一幫太太、奶奶、小姐、公子以及氣勢不凡的丫鬟們。

賈母跟賈政的風(fēng)格截然不同。賈政不管什么時候出場，都給人嚴(yán)峻、生硬之感，空氣也因之凝固起來。賈母呢，她卻時時與笑聲為伴;她喜歡熱鬧，喜歡人說說笑笑。鳳姐討她喜歡，原因之一就在于鳳姐善于插科打諢，給生活帶來了一連串的笑聲。劉姥姥討她喜歡，更是由于劉姥姥懂得湊趣，故意地說些呆話，任憑鳳姐、鴛鴦捉弄，一點兒也不介意。賈母讓劉姥姥戴花，鳳姐就將她“打扮”一番，“把一盤子花，橫三豎四的插了一頭”，引得賈母和眾人“笑的了不得”。劉姥姥甚至還能應(yīng)景地說出許多妙語：“我這頭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兒這樣體面起來！”她自嘲的話又引來眾人大笑：“你還不拔下來摔到他（鳳姐）臉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老妖精了！”劉姥姥“順?biāo)浦邸钡匦Φ溃骸拔译m老了，年輕時也風(fēng)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索性作個老風(fēng)流！”拿自己開涮，劉姥姥的“清客”角色，扮演得嚴(yán)絲合縫。

“笑”的高潮還需要再推一把才會到來。于是，劉姥姥不失時機地在酒席上立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說完，“鼓著腮幫子，兩眼直視，一聲不語”。這一出人意料的表演，一下子引發(fā)了笑的高潮。

最先發(fā)笑的是湘云，“撐不住，一口茶都噴出來”。她豪放不羈，開朗放達，比別人先笑，笑時噴出口中的茶，都在情理之中。黛玉則“笑岔了氣，伏在桌子上只叫‘噯喲！”’其體質(zhì)之纖弱，不難想見。至于寶玉，撒嬌地“滾到賈母懷里，賈母笑的摟著叫‘心肝’”，惜春“拉著他奶母，叫‘揉揉腸子”’，也寫得神態(tài)活現(xiàn)。而尤為傳神的是，“王夫人笑的用手指著鳳姐兒，卻說不出話來”。以王夫人對風(fēng)姐的了解，她立時想到，導(dǎo)演劉姥姥演出這幕滑稽劇的，肯定是王熙風(fēng);而風(fēng)姐的促狹，既機智有趣，又無傷大雅，所以王夫人“用手指著”她，那實在是一種表示贊許的獨特方式，是徹頭徹尾的醉態(tài)。

作者唯一沒有寫到的是寶釵，也許她確實沒有笑。寶釵太熟諳人情世態(tài)了，她在劉姥姥甘愿充當(dāng)滑稽角色的表演中，可能體會到了某種人生的酸楚吧？劉姥姥確實是心甘情愿的，為了女兒、女婿家的生活，她甘愿舍著“這副老臉”去扮演丑角，奉承賈母。其間的心酸和屈辱不言而喻。戚蓼生序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回后評語說：“寫貧賤輩低首豪門，凌辱不計，誠可悲夫！此故作者以警貧賤，而富室貴豪，亦當(dāng)于其間著意?！眲⒗牙岩云瀑M尊嚴(yán)臉面所造成的歡樂場面，有著反映賈府豪奢和襯托人情世態(tài)的雙重意味。

還有一個人沒有笑，那就是《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在曹雪芹心目中，“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始終是《紅樓夢》所有繁華的參照系。在這個總的歸宿下，賈府的一切歡樂，一切笑聲，都只是過眼云煙，都只是對那個凄婉的悲劇的烘托，都只能勾起“頑石”對昔日的懷戀與對悲劇的感嘆。如此說來，一串又一串的笑聲，一個又一個的笑的場景，一句話：此日的開心，釀造的卻是未來的心酸。這是整個悲劇中“以樂景寫哀”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節(jié)選自《四大名著應(yīng)該這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