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翊瀾
花
花是一年四季都有的。春天的迎春花桃花櫻花,夏天的繡球花荷花,秋天的桂花菊花芙蓉花,冬天的梅花。從古至今我們都是愛花的,古詩詞中頻頻出現(xiàn)的各種各樣的花,譬如陶淵明寫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蘇軾的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張志和的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ú粌H可以成為一種寄托感情的東西,還可以做酒入菜。秋天桂花開的時候去樹下攏一捧桂花,洗凈曬干,用一層糖一層桂花密封在罐子里,吃的時候往糯米或者蒸熟的南瓜上一撒,嘴里就都是秋天的味道了。花不管白天黑夜都會盛開。川端康成曾經(jīng)寫過的《花未眠》,寫他勞頓之后早早入睡,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海棠花依舊開著,因此也開始思考起來。這感覺就像是太陽一樣,追根溯源,不管人類社會如何,它們就像太陽一樣,到了會開花的時候就會盛開,到了會凋謝的時候就會凋謝。這是生物的奇妙之處,也是未知的奇妙之處。甚至在更早之前,人類開始起源之前,是不是也有花草也有植物,這些花會不會和恐龍出現(xiàn)在同一個畫面里。中國著名古生物學家孫革等人由遼寧的化石研究中證實了這一點,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花開在侏羅紀晚期地點就是現(xiàn)在的遼寧,于1998年在美國《科學》雜志上發(fā)表了《追索最早的花——中國東北侏羅紀被子植物:古果》,闡述了這一點發(fā)現(xiàn)并提出了“被子植物起源的東亞中心”假說。人會因為未眠的海棠花而感受到大自然的宏大與人類的渺小,也會因為追索最早的花而展開探索的腳步。這種因為觀察而開始思考,因為思考而開始追索的精神也存在于我們的生活與工作之中。
而我相信,就像花可以開在四季開在白天黑夜,我們思考與進步的腳步也一樣不會停止。
世 界
那是一個繆斯降臨人間的時代。
1504年的佛羅倫薩,當時的執(zhí)政者找到米開朗基羅與達芬奇,希望他們給市政大樓畫一張畫——通過一場恢弘壯闊的戰(zhàn)役來表現(xiàn)佛羅倫薩人民的英勇。于是,便有了兩人之間令萬眾矚目的世紀之戰(zhàn)。
事件中的米開朗基羅,憑借雕刻《哀悼基督》揚名立萬后,又創(chuàng)造了他一生中最負盛名的雕塑——《大衛(wèi)》。大衛(wèi)是《圣經(jīng)》里記載的一個人物,說的是一個以弱勝強的故事:少年大衛(wèi)自告奮勇上陣抵御外敵,用石頭砸中了歌利亞然后一刀割下了他的腦袋。這是當時各位藝術家創(chuàng)作的熱門題材。有的藝術家創(chuàng)造的大衛(wèi),是手提著歌利亞的腦袋高調(diào)炫耀;有的藝術家創(chuàng)造的大衛(wèi),則是腳下踩著歌利亞的腦袋,同樣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而米開朗基羅手中的大衛(wèi),是一個肌肉發(fā)達、體格勻稱的青年壯士的形象,他充滿自信地站立著,左手拿著石塊,右手自然下垂,手背上甚至有可見的青筋。他的頭轉向左側,雙眼炯炯有神地凝視著遠方,好像隨時要投入一場新的戰(zhàn)斗。前人都將故事的時間定格在勝利的一剎那,直到米開朗基羅的出現(xiàn),才別出心裁地將所有的瞬間凍結于戰(zhàn)斗之前,透出緊張感。也因此,16世紀畫家及藝術史家喬吉奧·瓦薩里在《藝術家生平》一書中寫道:“可以肯定,一旦看過了米開朗基羅的《大衛(wèi)》,你就不需要去看其他任何雕塑家——不管是在世的還是已故的——的任何作品。”收藏于盧浮宮的《蒙娜麗莎》,是多種學科融合的成果,其中最主要的三個為:繪畫學、攝影學和解剖學。達芬奇運用了繪畫學里的明暗漸隱法為蒙娜麗莎營造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而畫板前的蒙娜麗莎,一只手扶在椅子上,另外一只手則疊在上面,側坐著,卻仿佛是聽見畫家喚自己的名字,于是肩膀微微正向過來。那一瞬間的自然流露幸運地被達芬奇“抓拍”到,并深深刻進腦海,便使得《蒙娜麗莎》的角度有別于同時期其他畫作。不僅如此,達芬奇為了將蒙娜麗莎畫到最真實,甚至去實踐解剖人體。他去到教堂的底層,邊解剖邊做手稿,前前后后做了上千頁的手稿了解人體肌肉結構,才成就了《蒙娜麗莎》神秘的微笑。那是一個偉大的時代,借由藝術家們的靈感與創(chuàng)造力,藝術的感性與科學的理性在藝術家的作品里形成了相互依存的關系。而如今,人們依然保有著創(chuàng)造熱情,繆斯尚在人間,花自那時盛開時,至今一直怒放。因此,那時也即是今日。
拂 塵
烈日炎炎的夏季,連吹過的風都帶著一絲熱意,額頭微微滲出汗,心情不禁有點煩躁。走在略微生疏的道路上,看著路過的每一扇窗,每一棵樹,好像已經(jīng)找不到記憶中的重合點了??拷康牡兀还墒煜さ幕ㄏ愠溆羌?,快步繞過花壇,入目所及,兩叢梔子花樹郁郁蔥蔥,花枝之間潔白的花朵舒展著花瓣,層層疊疊,肆意綻放。清新的花香撲面而來,與此同時,腦海中深埋的記憶也漸漸復蘇,那些舊日的時光,舊時的花香,都仿佛昨日一般。自住進這大院的那天開始,這兩叢梔子花就在窗外,陪著我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光,隨著我身量的增長,這兩叢花樹愈發(fā)枝葉繁茂,每到夏季,清新的花香總會準時到來,從不缺席。梔子花似乎極易栽種,記憶中從未見過母親刻意侍弄,任其日照雨淋,卻依舊能生長得這樣好。梔子花的花期很長,春季開始積蓄力量,孕蕾成芽,自五月始綻放,及至七八月,度過了整個漫漫夏日。彼時,母親總喜歡摘些梔子花插瓶置于家中,于是乎,我整個少時夏季的記憶中總是充滿了這股清新的花香,綿綿不絕,連帶著總感覺母親身上也該是這種味道。因為工作的關系,父親常年不在家,于是,每每回想起少時的時光,大多想起的都是母親的身影。母親不是個多么偉大的人,是個很平凡的普通人,按時上班,認真工作,下班回家后操持家務,照顧孩子。但就是這樣普普通通的日常點滴,給了我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和平順安寧的少年時光。我自小是個寡言少語,不擅交際的人,這樣的性格注定了不會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不是人群的焦點,朋友也少。但即便如此,整個成長過程中我也從未覺得孤獨過,健健康康,平安長大,也奇跡般地沒有養(yǎng)成扭曲的性子。如今細細想來,大概是因為在成長中我從未缺過愛,母親的愛就像梔子花香一樣,綿綿不絕,從未消失過。猶記得,某個炎熱的夏日,我發(fā)燒了,素來怕熱的我,一到夏季就心緒煩躁,發(fā)燒不能開空調(diào)簡直是場巨大的災難。半夜,一身汗的醒過來,卻意外感覺到了陣陣微風,瞇著眼看過去,母親側躺在身旁,單手執(zhí)扇,一下又一下。時間過去太久了,久到記不清這件事究竟發(fā)生在哪個夏夜,也記不清那夜屋中的擺設,卻始終記得母親側身執(zhí)扇的樣子以及屋中花瓶里梔子花散發(fā)的陣陣花香。有關母親的大多數(shù)記憶都是在忙碌家務,清洗灑掃,洗菜做飯;中學時,我熬夜讀書,客廳里的燈光一直亮著,母親坐在燈下默默陪著,總是等我歇下了她才會休息。彼時,母親似乎沒什么自己的時間,少時我總是覺得像母親這樣一直圍繞丈夫孩子的生活實在太無趣,漸漸長大后才明白正是因為母親長久這樣的付出,家庭才會溫馨和睦。記憶中,家里永遠窗明幾凈,我的衣物永遠干凈整潔,一日三餐永遠準時出現(xiàn)在餐桌上,還換著花樣滿足我挑剔的胃口;父親無論多晚回家,永遠有人等著。如同梔子花積蓄一整個春季后的綻放,將花香充盈整個夏季,母親把她滿滿的愛都給了這個家。因為母親的存在,我能平安順遂地成長,父親能安心在外工作。一陣風吹過,帶來了清新的花香,回憶被打斷了。在充盈鼻尖的香氣中看著滿樹的潔白花朵,又是一年夏天了,感謝你陪我度過了那段美好的舊時光。生活還在繼續(xù),那留在記憶里的花香會繼續(xù)陪伴我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