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代，社會風氣正直、廉潔、健康、向上。雖然不富裕，但人們樸實善良勤儉節(jié)約，生活上因陋就簡卻處處用心自珍?！耙粋€國家的前途，不取決于它的國庫之殷實，不取決于它的城堡之堅固，也不取決于它的公共設(shè)施之華麗。而在于它的公民的文明素養(yǎng)，即人們所受的教育、人們的學識、開明和品格的高下。這才是利害攸關(guān)的力量所在?！?/p>

一個警察看兩頭

往事如昨，50年代的石家莊市分橋東和橋西，從東到西也不過十里地，馬路上沒有幾輛汽車行駛，所以警察也不過三五人。

我家位于中山路與中華大街交叉口，可以說相當繁華了。最近設(shè)置的交警格外顯眼。他們身穿一套說藍不藍、說灰不灰的制服，雪白雪白的長套袖和長長的裹腿十分耀眼，锃亮的皮鞋和手握一根一尺多長的紅白相間的指揮棒。他們站在一個兩層圓崗臺上，踩上去還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一天，我要畫一幅交警圖，就仰著脖子站在崗臺前觀察，累得脖子都疼了，也不來一輛汽車。十幾分鐘后來了一輛汽車，卻停在崗臺前與警察聊天，原來他們是老鄉(xiāng)。事后我畫的交警圖是描寫這個場景的。警察一見就開懷大笑了。

牲口戴糞兜

聽起來很新鮮。解放初，中小城市基礎(chǔ)設(shè)施較差，形容一個公園兩只猴、一個警察看兩頭，一點兒也不過分。石家莊中山路大馬路，五十年代剛剛分了上下道、汽車、三輪車、大馬車混行。

為了保持道路清潔衛(wèi)生，規(guī)定牲口拉車，必須戴糞兜，不得讓牲口隨便拉在馬路上。

一天，一位首次趕馬車來市區(qū)的大叔，不管那一套，他大搖大擺地坐在馬車上，只管揚鞭趕路，見了警察也不下來。警察見狀，有些生氣，心想：：您也太不給我面了，當眾給我個好看。便大喊：趕馬車的下去。上前說：為什么不戴糞兜、罰款。

大叔也納悶，說：在家鄉(xiāng)大騾子大馬哪個拉屎在田間地頭，誰個還戴個大糞兜，把糞提到家里炕頭上不成？圍觀的人說：大叔講的有道理，管天管地，還管牲口拉屎放屁嗎？警察聽得似乎也有道理，一時語塞說：算了，不罰你了。大叔也幽默地說：下次我一定戴糞兜，牲口戴一個，我也戴一個，省的您看見就罰款。

我家住在同慶街17號

父親卞以周，只上過幾年私塾，十幾歲開始跟人學做生意。沒過幾年，靠著自己天資聰明，吃苦耐勞、肯動腦筋，從上世紀30年代末40年代初開始發(fā)跡，不久當上了“大豐公記”商號經(jīng)理。在石家莊橋西區(qū)同慶街17號買了一處二進院，有18間房子，臥磚到頂?shù)恼印?/p>

大院北屋要比院子高一米，前檐伸出二米多，并有立柱支撐，北屋地面是洋灰澆筑的，院里有自來水、旱井。每間房屋有帶燈罩的電燈，每間屋門窗裝玻璃，門窗雙開，外面有紗門、紗窗，合頁是轉(zhuǎn)軸的，能開180度。院內(nèi)種有紫藤架遮涼，還有沙桿立柱上搭葦席的天棚，遮住太陽直接照射。大院夏天也很涼快，直到中秋節(jié)后才將天棚收起。院里各種奇花異草，還有兩口大水缸，平時養(yǎng)金魚，遇大災可拎水救災。

通向大街的兩扇烏黑大門平時是關(guān)閉的。大門外頂部有電燈，大門上方有電鈴，來客先按電鈴，門房去開大門，然后告訴主人客人身份放進大院。大門旁一間屋子，窗臺很寬，是專門放信件、報紙和文件的。平時二門是敞開的，便于門房接待客人，南屋是會客廳，設(shè)有沙發(fā)、茶幾、電話、電風扇、電唱機。

大門外，根據(jù)需要，停放自己專用的人力車，可以隨時去柜上（買賣的地方）聯(lián)系。

小院平時也是關(guān)閉的。這是客房和專門做飯的廚房。廚房屋頂設(shè)有帶玻璃的天窗，流動空氣和排煙排風。

臨街的房間都開帶鋼架的小窗，房頂周圍有一米來高的、帶花格的女兒墻。平時除了冬天雪厚上房掃雪，一般不準孩子上房玩耍。

父親生意很好，娶了兩房太太。大的我們叫她“媽”，二房我媽我們叫“娘”。大媽生有兩男一女，我娘有兩男兩女四個孩子。解放后根據(jù)婚姻法的一夫一妻制，父親與大媽離婚了。父親對我說：這回你娘成太太了。

同慶街分兩段。東邊一段在中華大街東邊，我們這一段百十來米長有七八個大院。都有些來頭。房子都是臥磚到頂，都是二進、三進院。有山西開煤礦的，有太原來石開中西大藥房的，有開紗布廠的，有賣鋼筆用的紅藍墨水的，還有開衛(wèi)生橡皮膏衛(wèi)生材料廠的，還有開醬菜園、修理手表的、劇團當演員的，都是衣著得體、說話斯文的有身份的人家。

父親的貨棧在解放初期就走下坡路了。1950年前后，舉家北上定居天津還干雜貨鋼鐵老行，沒兩年又回石家莊了。不久在大院開了個“福大肥皂工廠”，也沒干成。雇了十幾個工人，也沒賺了什么錢……一個人干生意，養(yǎng)活十幾口人。

不久，父親病倒了，精神失調(diào)，瘋了一年多，要賬的一大群。家中開始變賣房產(chǎn)、金銀首飾，最后連家具也賣了。

這期間大眾美術(shù)編輯租賃我家印刷廠，也租賃我家房屋印刷年畫，我開始較多地接觸畫家和編輯，逐漸對美術(shù)產(chǎn)生極大興趣……

父親病好以后，開始擺小人書攤子，一分錢一分錢地掙。

后來又看自行車，兩分錢、兩分錢地掙，養(yǎng)活一大家人口。

他穿著貂皮大衣、戴著金絲眼鏡，在風雪地里看自行車，凍得手腳又腫又裂，從未叫過苦。大丈夫，能伸能屈的精神也深深影響著我。他常說：走哪說哪，走哪干哪，靠自己勞動不丟人！

家里有多少錢我也不知道，只是親眼見過，他自己的一張人壽保險，上寫著：大洋一萬塊呀！

福大肥皂工廠

1952-1953年，父親卞以周從天津貨棧返回石家莊不久，又在自家大院辦起了工廠。別看他只有小學水平，他認準的事情就一定想方設(shè)法地去干成。他四處招聘技術(shù)人員及工人，在前院地下埋了口大鐵鍋煮肥皂水，在大院支起盒子板灌肥皂水晾干成型，切割成小塊再到北屋機器上壓?；ǔ尚?。忙了就用鄰居們幫忙打工、包裝運輸送貨出廠。父親不管生意如何，對待工人從來沒賒欠他們的工資。

講衛(wèi)生、大掃除

我記得五六十年代，在街道和大院都要定期大掃除搞衛(wèi)生，清潔愛美蔚然成風。

那時只要每個大院里的衛(wèi)生組長招呼一聲，一準兒，大院里的每位住戶，只要有人的，保證會有人出來，他們都是自帶掃帚、簸箕和鐵鍬，打掃院落，打掃街道和清除垃圾。

每個大院的門口前都掛著一面嶄新的三角形小紅旗，紅旗上面寫著：愛國衛(wèi)生大檢查幾個字。

檢查衛(wèi)生組是由大院衛(wèi)生組長組成的，雖然他們沒有工資，但是個個工作積極熱情，認真負責。檢查衛(wèi)生工作，從不含糊，不是這兒不行，就是那兒不行。不合格的居民立即改正，遇到衛(wèi)生死角，一聲令下，都親自上陣打掃。

噴霧器滅蚊蠅

小時候，夏天蚊蠅特別多。父親就買了敵敵畏，灌進噴霧器，噴灑蚊子和蒼蠅。這種方法，一般是在吃過晚飯過后進行，先打開門窗，一邊噴藥，一邊驅(qū)趕。同時，也讓孩子躲在戶外，以免受到刺鼻的藥味侵擾。當然，也有不聽話的蚊蠅，不識好歹。那也就不用客氣了，直接用蒼蠅拍消滅之。

夏天消滅臭蟲

小時候，夏天到了，床鋪底下，免不了會生臭蟲。臭蟲的樣子很惡心，咬牲畜又咬人。

所以，只要天氣放晴，家家都會曬被子、曬床板、消滅臭蟲。

小時候，睡的是床板。床頭、床板的縫隙中，就是臭蟲的滋生地，而且不易徹底消除。

行之有效、簡單易行的辦法，就是用手按，用開水燙澆。

星期天，如天空晴好，就把床板拆下來在炎炎烈日下暴曬，還燒了兩大壺開水，向床板和床頭的縫隙中猛灌猛澆。

不大一會兒，大小臭蟲全部死光光。這樣，一連幾天，全家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

刷白墻

我們跟著大人們在一起泡石灰水，用掃帚、刷子、提壺、破盆、破碗，蘸石灰水、灌石灰水，把整條街道和兩旁的樹干，都用石灰水涂成白顏色。刷完白墻、白樹干之后，再用紅磚研粉制成紅水畫上一道紅線。

遠遠望去：黃色的土地街道、綠綠的青草、白白的墻壁、灰灰的房子、藍藍的天空、貧窮而安詳?shù)娜巳?，?gòu)成一幅安靜的圖畫。多么好、多么美、多么讓人回味。也許是因為，我和父母姐妹們都在其間吧。

大馬戲團

50年代，中蘇友好。偶爾欣賞到蘇聯(lián)大馬戲團的表演，使我大開眼界。從音樂到舞臺，從表演到服裝，全部都吸引著我的目光。

那位少女穿著三點式、青春陽光，大白馬被馴服得就像個聽話的孩子，可樂的戴著紅鼻子頭的小丑，滑稽可笑，他的肢體語言如同卓別林一樣好玩。

所以，藝術(shù)是多彩的，藝術(shù)是需要創(chuàng)造的，藝術(shù)是青春的，人們需要一切美好的藝術(shù)。

從此，我小小的年紀，便開始注重了觀察和學習西方藝術(shù)和一切新奇的知識。所以，多年之后扔出的東西，才與眾不同。

原因是：藝術(shù)的細胞是要點點滴滴的積累的。

隆冬時節(jié)求歌片

1957年我上初二，石家莊大眾劇場上演天津歌舞劇團演出的原蘇聯(lián)輕喜劇《貨郎與小姐》，這是石家莊少有的外國歌劇演出，受到大批音樂文學愛好者和市民的歡迎。劇場場場爆滿，等退票的觀眾也不少。我們幾個歌劇愛好者，沒有錢，只好在劇場外的大喇叭下面聽音樂歌劇?！百u布歌”一唱，音樂一起，我們不顧隆冬大雪紛飛，就在劇場門外，跟著大喇叭又唱又跳……有同學建議明天散場，等唱“賣布歌”的演員，要張歌片，回到學校大家一起學唱。

第二天晚上10點，我們幾個準時趕到，不顧大雪紛飛，天寒地凍。一直到深夜11點多，演員卸完妝，好不容易見到演員。第二天取了歌片，不幾天全班都學會了，同學們都跟著唱：“我交了好運氣，我交了好運氣，天上的神仙都比不了你?！崩蠋熉犃似鸪踹€挺納悶：什么交了好運氣？當知道這幾個音樂迷的事跡后連聲夸獎;有志者事竟成呀！

環(huán)境造人（畫畫）

我家住在石家莊橋西同慶街17號，那是個文化聚集區(qū)。離家不出二里地，許多文化單位都駐扎在附近：有女中、師范學校、工農(nóng)速成中學、中山路小學、七一中學、八一俱樂部、財貿(mào)禮堂、職工體育場，還有0973部隊文工團、地區(qū)京劇團、話劇團、地區(qū)放映隊……京劇名角、評劇名角、畫家、編輯、武術(shù)家、運動健將等在附近居住，偶爾還可去他們家串門……

就這樣，我們年齡相仿的一群伙伴都參與文化其中，先是為籃球比賽劃線、搬桌子、翻牌記分、記時、當助理裁判、為運動員打水洗臉、搬桌子扛椅子供人休息，后來又把門、收票，散場后掃地倒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