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棲
我認為,作為一名雜文作家,他的人生定位應該是思想者,即以勇敢和真誠直面現(xiàn)實,獨立思考一切值得思考的問題。
我激賞藝術大師羅丹的雕塑名作《思想者》,更敬慕現(xiàn)實生活中像顧準、王元化那樣的思想家,他們給人間留下一個長長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背影。雜文作家作為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組成部分,他們不應該是整天枯坐在書齋里的恂恂如也的學者,而應該是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鋒芒畢露的斗士。他們“為學不作媚時語”,反對盲從,反對迷信,既不信中世紀的“神”,也不信絕對化的“神”,善于獨立思考,以思想為自己生活的全部內(nèi)容。像顧準、王元化那樣的現(xiàn)代知識分子為人類創(chuàng)造的不是“物質(zhì)世界”領域中的現(xiàn)實,而是“精神世界”領域中的現(xiàn)實。雜文作家的作為正是為創(chuàng)造“精神世界”領域中的現(xiàn)實而奮斗、而獻身!
我曾在一篇紀念王元化的文章中寫道:提倡獨立思考,這是對歷史形成的思維形態(tài)的一種反撥。傳統(tǒng)中國從根本上說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宗教和獨立的科學精神。宗教是出世的,中國的佛教和道教都被儒教化了,具有不同程度的入世情結,常為現(xiàn)實的道義所左右。而中國的道義又是以倫理為本位,倫理又是以家、國、民族利益為出發(fā)點和歸宿,家、國、民族是群體,個人只有附麗于這個群體才有價值的存在。在群體價值的土壤里銷蝕著個人的價值,或言之,自我往往就在泛化的道義中萎縮以至泯滅。于是乎,在過去計劃經(jīng)濟體制下,“凡是遇到新情況新問題,一切按照上級的指示辦”,便成了幾乎是全民的主導思維模式和基本行為模式。在那個不允許有獨立思考的思想者的社會,自然說假話成風,而在知識界也自然形成了“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的學風。王元化先生晚年提倡“沉思的心靈生活”,提倡做一個“為思想而生的人,而不是靠觀念謀生的人”。我將此列于座右,終身服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