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強

楊名，字實卿、振遠，號方洲，世稱“楊太史”，明代遂寧人①，生卒年不詳。楊名少有才名，嘉靖七年（1528）四川鄉(xiāng)試第一。嘉靖八年（1529）殿試探花及第（明朝遂寧唯一一位探花）②。楊名先授翰林院編修，后任展書官。嘉靖十一年（1532）十月，彗星現(xiàn)，奉詔上書言帝“喜怒失中，用舍不當”，又彈劾太子太保汪鋐、武定侯郭勛等奸佞，被“詔獄拷問”，逼供主使，雖數(shù)次亦不屈。帝特詔謫戍瞿塘，次年釋還，雖屢薦，終不復詔。家居孝親二十余年，讀書、著史、交游是其主要興趣。四川巡撫劉大漠禮聘楊名、楊慎、王元正等纂修《四川通志》，嘉靖二十年（1541）成書。后又與陳講合修《遂寧縣志》③。晚年，楊名在蟠龍山方洲書屋（今遂寧安居區(qū)橫山鎮(zhèn)）讀書講學，與僧道交好，自題其居為“翕樂堂”。明穆宗即位，準復原官，后病卒，贈光祿寺少卿，其墓在鳳臺壩（今遂寧船山區(qū)新橋鎮(zhèn)）。楊名工詩文，所著有《方洲文集》若干卷（今已亡逸）。

總之，楊名當在明朝遂寧歷史中占有較重要地位，然對于其政治、哲學、宗教、教育及農(nóng)業(yè)等方面思想內(nèi)容和價值仍缺乏一定梳理，因此，有必要對楊名豐富的思想作較全面的梳理，這對于進一步了解楊名，乃至明朝中后期遂寧文人思想具有重要意義。通常，文學作品是對作者思想情感的反映，楊名認為文章寫作的目的在于“贊明王之化”（《勸農(nóng)亭記》），把宣揚教化當作根本出發(fā)點，可見其創(chuàng)作態(tài)度是嚴謹?shù)?。因此，楊名的思想雖未見于專門文章著述，仍可以根據(jù)其詩文反映的內(nèi)容進行整理，為此現(xiàn)依據(jù)《明史》《遂寧縣志》等資料對楊名思想擬進行初步考察。

楊名《登梅山書屋》詩前序言云“夫子千人杰，平生志不徙。力行師孔孟，直諫舉唐虞”，緬懷并高度評價了歐陽修、蘇軾的政治功績。在該詩正文云：“前輩風流空涕淚，當時氣節(jié)豈塵埃！正憐三鳳俱長逝，致主誰當伊呂才?！庇靡羺沃滟潛P遂寧三鳳（席書、席春、席彖）的政治才華。楊名在《修成都諸葛井祠記》文中云“智之所及，力之所能，真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以安危為己任，親賢遠奸，信賞必罰，事先大義，言合眾心”正面肯定了諸葛亮的歷史功績。由此可見，楊名深受儒家傳統(tǒng)文化熏陶，明君賢臣是其政治理想的主導。忠直敢諫，是楊名為官的基本特征，在《修省疏》一文中，先痛斥汪鋐、郭勛等小人奸險行為及嘴臉，接下來舉薦大學士李明，又揭露術士邵元節(jié)以法事誤國，最后請求罷免奸佞，休養(yǎng)生息，以農(nóng)民為重，遠卻迷信?？傊?，楊名的仕途雖處于明朝“議大禮”的政治漩渦中，面對皇權專制的極端強勢，官員普遍諂媚阿諛的殘酷環(huán)境中，他依然能堅持獨立人格、堅守政治節(jié)操，力主整治吏治，絕不屈服和同流合污，與其好友楊慎一樣，都具有忠貞不阿的價值追求，顯得難能可貴。楊名《新辟青云路記》文云“興利祛弊，勸善赒乏，張紀貞度”，主張除去弊政，救濟貧困，確保公平、正義，伸張法紀，掌握好法度。這樣的政治措施，在乏善可陳的明中后期政治環(huán)境中，是極為合理的。

在哲學思想方面，楊名有樸素的唯物主義思想，他尊重自然規(guī)律，反對封建迷信，這在封建迷信思想較盛行的明朝中后期是為數(shù)不多的清醒人士。嘉定七年遂寧大旱，楊名認為“旱沴亦天行之?！?，主張把旱災、洪澇等自然災害視為正常的自然現(xiàn)象，反對“天人感應”的神秘化;其文《勸農(nóng)亭記》提倡“莫習魔教，莫信邪師”，勸誡民眾應區(qū)別對待正常的宗教信仰與封建迷信。

楊名退居家鄉(xiāng)后，多與僧人交好，對佛理有較深的造詣，尤其受禪宗影響較深。其文《廣德寺碑陰記》先云“夫佛氏之教，自漢中葉始，傳于華夏，歲月既久，枝葉漸繁。至達摩者出，不立文字，直指本根，流及六祖，法門乃盛”，精要回顧了佛教在我國的傳承;接著云“后來學者，梏于談說，遷于貨利，疑懼于輪回絕滅之苦，多方徑造，以求超度，而正教就弊，德之廣者蓋寡矣”，批評人們對佛理的追求過于望文生義;再云“夫德之云者，不由天降，不由地出，自吾心生也，佛所謂本來面目是矣”，重點從佛理內(nèi)涵角度對“廣德”進行詮釋，再逐層遞進梳理了佛理的內(nèi)涵，又有別于通常的《廣德寺記》敘“山川風景之奇，與創(chuàng)繼因革之詳”，可謂獨出心裁。其文《增修廣德寺記》先簡述了增修廣德寺的背景，接下來云“其教以無為為有，以空洞為實，以廣大不蕩為歸。究厥大旨，應無所住，以覺為義，因心而成”準確地概括了佛教的本質(zhì)，接下來云“以色見我，以聲音求我，是人行邪到，不能見如來”批評了修習佛教的不當方式在于執(zhí)著于外在的“色”和“聲音”，并指出“凡有所象，皆是虛妄，蓋住于相而行布施，非最上第一義也”，強調(diào)不應執(zhí)著于外相，可貴的是，文中又肯定佛教“陰助教化，總持人天，生成之外，別有陶冶，刑政不及”的社會功效有助于教化，并認為有比刑法更有效的陶冶作用，總之，楊名把佛教的價值與社會教化結(jié)合起來，較明智地認識到佛教信仰的積極意義。

對于遂寧的教學辦學歷史，宋朝政治家楊輔云“唐貞元初，刺史喬琳立學官，禮儒士，而得張九宗。后三十年，九宗守鄉(xiāng)郡，復立廢學”（《遷學記》，康熙二十九年本《遂寧縣志》）;明朝著名政治家楊廷和指出“學宮之設，亦自唐以來有之”（《又重修學宮記》）;明朝進士陳講指出遂寧作為“文獻名區(qū)，風教重地”“建學飭教，其來已久”（《增修學宮記》），可見，遂寧辦學重教由來已久。楊名對教育辦學也相當重視，對遂寧的教育辦學做出了重要的貢獻。首先，楊名認為“風俗之龐漓，又在正學之明晦”把教育提升到引導風俗好壞的高度，這與宋楊輔、元馮元、明王廷恕等遂寧前輩是一脈相承的，比之于一般的“考取功名”更具有社會價值。其次，重視辦學基礎硬件設施建設，據(jù)康熙二十九年本《遂寧縣志》記載，為確保辦學有必要的經(jīng)費收入，遂寧有兩處學店，一處在“城中石牌坊下，房十間，楊方洲太史置，以置貧士”，據(jù)民國本《遂寧縣志》載，雖因年久失修而倒塌，但“其房基今仍存”。此外，楊名晚年辦方洲書屋講學，民國本《遂寧縣志》有失名《蟠龍山方洲書屋記》記錄此事，可見，為了遂寧辦學與教育的發(fā)展，楊名做了實實在在的投入。在《新辟青云路記》文中，楊名的教育思想體現(xiàn)得較為集中，“維學基枕江揖山，右邇民居，非惟視聽雜亂。自南濠至郭逾一里許，門戶鱗比，無徑樵牧。乃樵牧者必假道學宮，學宮寧有兵卒防御，易被侵毀”，從辦學需要安靜、安全的角度解釋了修路的必要性，體現(xiàn)重視辦學環(huán)境氛圍的思想?！罢鞴诺?，宣揚懿典……口所講習，非六經(jīng)之言弗彰;身所踐履，非五倫之實弗取?！痹诮虒W內(nèi)容上，主張以儒家的“六經(jīng)”“五倫”為根本研習對象?！叭嗝?，必先以道德，升沉榮辱，以不置齒頰”把立德樹人作為教育的先決目標，反對功利化，即追求個人功名利祿，失名《蟠龍山方洲書屋記》文云“經(jīng)濟調(diào)停之略，則固知其素欲了”肯定了楊名辦學以經(jīng)世濟民為理想?？傊?，楊名的教育思想中注重以德為中心，反對死讀書、讀死書，這在明中后期講求八股取士、日趨功名利綠化的教育辦學中算是一股清流。

楊名《勸農(nóng)亭記》文云“農(nóng)為國之根本，勤為農(nóng)之第一義”，旗幟鮮明地把農(nóng)業(yè)作為“國之根本”，認為搞好農(nóng)業(yè)的首要條件在于“勤”，于是“我勸爾民，寧苦勿逸”，體現(xiàn)了對傳統(tǒng)中國社會屬性的精準認識，以及對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客觀生產(chǎn)條件的深刻認識。接下來曰“勤于耕畬，土熟如酥;勤于耘耔，草根盡死;勤修溝塍，蓄水必盈;勤于糞壤，苗稼倍長”，較系統(tǒng)的指出勤于翻土、培土、興修水利、施肥對農(nóng)業(yè)的重要意義。然后又詳細指出危害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十件事，就普通百姓而言，“耽酒”“賭錢”“喜爭”“健訟”“好閑”等五種陋習、惡習不可取，否則“困窮所不免”;就朝廷而言，“不時之科斂”“無故之追擾”“夏稅秋糧已納重催”“盜賊之殃未除”“豪猾之侵未戢”等涉及人民生產(chǎn)、生活的苛捐雜稅、社會治安、豪強問題若不解決，“雞犬不靈……民愁以嘆所不免也”，針砭時弊，既全面、又深刻，更可貴的是，其看待問題的出發(fā)點和目標始終是底層的民眾，注重以人為本，這就是對封建士大夫身份的超越?！秳褶r(nóng)亭記》又云“春宜深耕，夏宜數(shù)耘;禾稻成熟，宜早收斂……此便是用天之道”“高田宜早，低田宜晚，燥處宜麥，濕處宜禾……此便是因地之利”，體現(xiàn)出對自然規(guī)律的尊重，反映了楊名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有深入細致的了解。隨后，又進一步以“孝”為核心，勸導人們須“謹身節(jié)用”，“謹身”即“念我此身，父母所生，宜自愛惜”，具體則“莫作罪過，莫犯刑責，得忍且仁忍，莫要斗毆……莫生詞訟;入孝出弟，上和下睦”?！肮?jié)用”即愛惜財物，規(guī)勸“不須貪味……不須奢華;莫喜飲酒……莫喜賭錢……莫習魔教，莫信邪師;莫貪浪游，莫看百戲”，其思想雖有一定的消極保守性，但在提升個人修養(yǎng)，維護家庭、社會的和諧方面確有十分重要的價值?？偠灾?，楊名很看重農(nóng)業(yè)在社會中的地位，主張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并與社會倫理道德聯(lián)系起來。

總之，楊名作為明朝中后期遂寧歷史上較重要的文人，其在政治、哲學、宗教、教育、農(nóng)業(yè)等方面有廣泛的涉獵，其諸多思想體現(xiàn)出較積極的進步意義，對今天仍然具有一定的指導價值。

作者簡介：李建強（1978 —），四川職業(yè)技術學院文化傳播系講師，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

作者單位： 四川職業(yè)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