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

李珍申請到公租房后，丈夫王斌就遠赴澳洲打工去了。兩年后，他們擁有了自己的房子。可這套公租房，卻惹來了大麻煩。

為愛遠行，再苦再累也值得

2018年5月13日中午，遠在澳洲打工的王斌，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兒子，你媳婦惹上人命，被警察抓了！”母親的驚慌失措，讓王斌放棄了近四個月的工資，當即定了機票往國內(nèi)趕。

王斌，85后，家住陜西省內(nèi)的一個偏遠小鎮(zhèn)。2010年，王斌和老鄉(xiāng)李珍相親認識，第二年就結(jié)婚了。2013年，夫妻倆帶著對城市生活的向往，離開老家去市里打拼。王斌有手藝，進了家小建筑公司。李珍被招進公司做后廚。因為帶著老婆，王斌在城中村租了一間民房。這里的環(huán)境挺糟心，可他倆加起來一個月勉強能到四千元。原本，他們打算省吃儉用個幾年，攢錢在市里買房，可房價就像坐了過山車一樣，呼呼飆升。

那兩年，李珍心情低落，經(jīng)常和王斌置氣，有時連晚飯都不做。王斌也生氣，氣自己沒本事。直到有一天，有個工友問王斌，要不要申請公租房。公租房王斌聽說過，甚至還在網(wǎng)上查過資料，可人家要求必須在這里常住五年，中低收入……王斌哪一項都不符合。工友神秘兮兮地說：“我一個熟人是專門做這個的，你只要舍得掏錢，一定可以。我們家就住的公租房，他幫忙辦的?！蓖醣蠛屠钫涮匾馊ニ〉墓夥靠戳丝矗?0平方米左右，一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李珍特別動心。

王斌和李珍準備了資料，還掏了一筆費用，交給工友幫忙辦理。那時，公租房還是個新鮮事物，而且條件嚴苛，很難申請到。再加上位置偏，交通不便，滿足條件的人也不愿住。半年后，王斌和李珍幸運地分到了一套39平方米的公租房。

2016年年初，王斌拿到公租房的鑰匙。李珍高興壞了：“終于不用排隊刷牙洗臉，上廁所也不用擔心有人推門了?！彼麄兘o房子貼了壁紙，置辦了家具和生活用品，就正式入住了。這個家雖是臨時的，也很小，但他們努力把它裝飾得溫馨一點。生活，總算有了盼頭。李珍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人也溫柔了許多。

王斌想，必須得盡快賺到大錢，買一套真正屬于自己的房子。但在本市打工，工資水平太低，很難快速攢下錢買房。工友里有人到澳洲去“搬磚”，王斌打聽到，他們都是走的正規(guī)勞務公司渠道，合同一年一簽，一年下來，多的能拿到三十萬塊。王斌決定出國打洋工，找朋友幫忙辦好護照，也接洽了勞務公司。還沒等他跟李珍攤牌，李珍就告訴王斌，他要當爸爸了！

看著B超單上那顆小豆芽，王斌更加堅定了出國打工的決心，一定給老婆和孩子更好的生活。當王斌拿出護照給李珍看的時候，李珍哭了：“在國外打工哪那么容易！語言不通，吃飯也不習慣！”王斌跟她講明，絕對沒問題。“公租房小，兩邊父母來了只能睡客廳，現(xiàn)在有了孩子，老人過來幫忙帶孩子，身子都轉(zhuǎn)不開。兩年下來，我就能攢到買房的錢，到時候就不出去了。”李珍被他說服了。一個月后，王斌給勞務公司繳納了一萬五千塊錢的手續(xù)費后，飛去澳洲。

到澳洲后，王斌一行人簡單培訓后就進了工地，安全有保障，飲食住宿都有人安排。這幫大老爺們兒，忙碌一天后，晚上就躺在宿舍想家人。王斌半個月給李珍打次電話，她囑咐王斌注意安全，王斌交代她照顧好身體。日子，在李珍發(fā)送的一條條消息和王斌手中的一塊塊磚頭里快速流逝。

2017年年初，李珍生下兒子，王斌也回了家?？吹酵醣笥趾谟质?，李珍哭了。王斌緊抱著她和兒子，眼淚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一想到能讓老婆和兒子住進高樓，所有的苦累都消失了。那個春節(jié)，王斌成了親友們夸獎的對象，李珍也讓姐妹們羨慕不已。

正月底，王斌又一次簽了合同。走之前王斌貸款定下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準現(xiàn)房。半年后，王斌攢下一筆裝修款，打給了李珍。李珍像螞蟻搬家一樣，把毛坯房裝成了浪漫溫馨的小家?？粗l(fā)來的新家圖片，王斌激動萬分。第二年春節(jié)，王斌從澳洲回國，又帶回了二十六萬，買了輛車。春節(jié)前，王斌一家搬到了新房，過了個好年。過了正月，王斌準備再去澳洲，李珍不干了：“我們房子車子都有了，你還出去干什么？兒子好不容易跟你親了，你再走他又不認識你了！”王斌想再干一年，把兒子讀書的錢攢下來。他保證這是最后一年。走之前，王斌囑咐李珍將公租房退了。沒想到，因為這個公租房，李珍攤上了大事兒。

非法轉(zhuǎn)租，攤上了大事兒

王斌以最快速度趕回了老家。聽母親一頓哭訴，王斌終于明白，事情的源頭，就是那套公租房。王斌去澳洲后，在視頻中也問過李珍退了房沒有，李珍讓他不要操心，王斌也就沒再問。誰知道，她居然沒有退房，就為了一年不到1萬元的租金！

當初分到公租房時，工作人員就說得很清楚，他們只有居住權(quán)，不能轉(zhuǎn)租、轉(zhuǎn)借，否則，后果很嚴重。王斌真的沒想到，李珍居然不遵守約定，將房子轉(zhuǎn)租了出去。租房的是王斌舅舅的兒子，王斌表弟。一年房租六千，都是口頭約定。母親哭著說：“都怪我！李珍一開始不同意，是我鼓動她租給你表弟的。我想自家親戚，肯定不會到外邊亂說的。”

據(jù)母親說，表弟是跟他女友一起住的。他們住進去兩個月，李珍就接到物業(yè)的電話，說是有鄰居投訴有異味。李珍趕緊打電話找表弟，可表弟的手機卻一直關機。怕轉(zhuǎn)租一事被發(fā)現(xiàn)，李珍趕緊過去了一趟。“李珍一過去，就被抓了。說是那套房子里死了個女人，她是房主，有重大嫌疑。我知道后，趕緊去找你舅舅，可他說你表弟沒在家，也沒租那房子。這事情可怎么說得清??？李珍娘家沒個做主的人，我只能給你打電話了?！蓖醣蟀参磕赣H一番，先把她和兒子送回家，去了派出所打探情況。

在派出所里，王斌見到負責李珍案件的警官，具體情況終于清楚了。兩天前，那套公租房的物業(yè)接到多起住戶投訴，說是王斌家那層樓里飄著怪味，害怕是天然氣泄漏。物業(yè)排查后，發(fā)現(xiàn)除了王斌家外，其他住戶家一切正常。住戶反映，這家是有人住的，從背影看著像是一對青年男女。物業(yè)打電話聯(lián)系了預留的兩個手機號碼，李珍的電話是通的，可另一個始終關機。那天，李珍把門一打開，所有人都傻眼了：客廳沙發(fā)上倒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奇怪的味道就是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李珍被當場控制，盡管她一再聲明那房子她租給了表弟。法醫(yī)初步尸檢顯示，死者死亡時間在三天前，死前發(fā)生過性行為，全身無外傷。

當天，派出所就調(diào)監(jiān)控，調(diào)查走訪。但公租房那邊設施不完善，攝像頭就是擺設，警方?jīng)]收獲到線索。表弟的手機號、身份證也沒有再使用過。派出所的同志找到表弟家所在的村子，在村干部的陪同下去了舅舅家。剛開始，舅舅矢口否認表弟租房一事，還說表弟一個月前就帶女友外出打工了。當警察進一步講明利害關系，再加上村干部在一旁做工作，年近七旬的舅舅抹著眼淚說，他也不知兒子咋回事，半夜打電話說要去外地，后邊就聯(lián)系不上了。派出所的同志在舅舅家里找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表弟。他們和村干部都勸舅舅：“趕緊勸說他回來投案，將情況說清楚，不然，等我們找到人，后果就嚴重了，您還可能涉嫌包庇?！本司苏f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另外，警方還根據(jù)遺留在現(xiàn)場的身份證，聯(lián)系上了死者的家屬，要求他們盡快趕來。王斌申請見李珍，但被警方拒絕了?；厝ズ?，王斌慢慢理清了思路。王斌推測，死者肯定是表弟的女朋友。警方也說了，死者沒有外傷，排除了他殺，那表弟他跑什么？這事兒還是跟表弟有關。要解決問題，必須先找到表弟。派出所也要王斌以親戚的身份，趕緊做通舅舅的工作，爭取讓嫌疑人主動投案，說清楚情況。

從派出所出來后，王斌去了舅舅家，沒想舅舅將王斌推了出去：“你別為了救你老婆就冤枉我兒子?！蓖醣笸蝗挥辛藗€主意：“舅舅，我只是來找表弟出來，證明李珍和那個女人純粹是租房關系，要不然李珍可就牽扯人命出不來了?！?/p>

舅舅眼睛轉(zhuǎn)悠著，沒有再推王斌了。王斌謊稱：“我跟死者的家人見過了，態(tài)度都還好，只要賠償?shù)轿?，他們不追究責任?！本司诵⌒囊硪淼貑枺骸叭思乙嗌馘X？”王斌明白這事兒一定跟表弟脫不了關系，定是舅舅怕表弟會坐牢，將他藏起來了。王斌豁出去了：“賠償你們不用管。不管多少錢，我都出了。讓表弟把事說明白，要不然他背上個罪名，一輩子就毀了。那女的身上沒傷，突然死了應該是其他原因。說不定真跟咱們沒半點關系呢？”王斌一通胡編亂造，舅舅放松了警惕。他“撲通”跪下嚎啕大哭：“你一定要幫你弟弟。”

前幾天的半夜，表弟滿頭大汗趕回家，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一問，才知道跟他同居的女友出事了。表弟說兩人同房時，她突然就說心慌難受，人就往下倒，很快就沒了聲響。表弟膽子小，一看人不動了，嚇得拿了自己的東西就跑。王斌趕緊勸舅舅讓表弟回來投案：“讓他去派出所把事情交代清楚，爭取寬大處理。只有他出面，死者那邊才好溝通。舅舅，只要表弟愿意主動投案說明情況，賠償我一個人背了！”舅舅答應了，但又擔心王斌事后反悔，非讓王斌立字據(jù)。王斌當即寫了字據(jù)，還蓋上了指紋。舅舅收好字據(jù)，拉著王斌去了后院的紅薯窖，找到了萎靡不振的表弟。

真相大白，揭開性猝死謎團

原來表弟從公租房跑了后，把手機關機扔到河里，回家后就藏到了后院。這個紅薯窖棄置了很久，乍一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王斌帶著表弟去了派出所。一去就撞上了死者的兩個哥哥?？匆姳淼埽麄兙蛽渖蟻砣蚰_踢，狠狠罵道：“你是我妹妹男人不？我妹妹死的時候，你在哪里？”要不是警察阻止，表弟能被打死。那會兒王斌才知道，表弟早已經(jīng)跟死者家里人見過面，并確定了男女朋友關系。表弟到案后，交代了所有事。那晚，他和女朋友睡覺前看了性愛影片，女友是第一次看，情緒很高，他倆的性生活比任何時候都要激烈。后來，女友突然倒地，呼吸急促，很快就沒了氣息。

表弟投案第二天，尸檢最終結(jié)果出來了，原來死者是一名心臟病患者，可能是長時間持續(xù)的情緒激動，讓她突發(fā)心臟病猝死。表弟得知后，痛哭流涕：“我不知道她有心臟病，從沒見過她吃藥??！”

由于死者是在王斌的公租房發(fā)生的命案，李珍是房主，在法律上要承擔相應的民事賠償責任。而死者家屬要告李珍，為他們的妹妹討公道。王斌咨詢律師后，決定找他們私下協(xié)商，解決問題。起初，他們態(tài)度惡劣，嚷嚷著要表弟和李珍陪葬。王斌沉住氣，等他們喊完了，冷靜地說：“你們的妹妹20歲就出來打工，我表弟說了，她一發(fā)工資，你們要錢的電話就來了。好幾次，你們收到的錢，還是我表弟湊夠整數(shù)給打過去的。我表弟在出事時是跑了，可他要是知道你們妹妹有心臟病，這事兒也不會發(fā)生，你們妹妹也不會死。”王斌的一番話，有事實有道理，那倆人啞口無言。

他們彼此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嘟囔說：“我們怎么知道，家里這么多人，偏偏就她遺傳了這個病?！痹瓉硎怯屑易暹z傳史！難怪在派出所聽到警方說死者是心臟病猝死時，他們有些慌神。王斌趁機提出賠償。他們一聽，眼睛都亮了。他們試探性地問道：“40萬？”王斌長出一口氣，在他的能力范圍內(nèi)。案子的民事賠償這一塊，算是達成了協(xié)議。只要40萬到賬，他們立馬簽家屬諒解書。

半個月后，王斌把民事賠償款交付給了死者的兩個哥哥，他們帶著死者的骨灰回了四川。事情了結(jié)后，王斌帶李珍去了房管局，去辦理退房手續(xù)，繳納罰款。坐在大廳的圓椅上，李珍局促不安，等她看到處罰合同時，更是目瞪口呆：“5萬？怎么罰款這么多？”

王斌苦笑一聲，給她解釋：“《公共租賃住房管理辦法》上寫得清清楚楚，將公租房轉(zhuǎn)租轉(zhuǎn)借，不僅要將收的租金上交，還要罰款?！崩钫涞拖骂^，哽咽著說：“我貪圖那點小便宜，不僅惹來是非，還害得你賠了40萬，如今又要交這么多罰款。我真是活該！”王斌握住了她的手，說：“是咱的，咱雙手接;不是咱們的，就是放在門口也別碰。”李珍重重地點了點頭。至于那個扔下犯病女朋友置之不理跑了的表弟，案發(fā)后三個月，以不作為犯罪被起訴。表弟明知自己的逃跑會導致更惡劣后果，卻還是放任不管偷偷藏匿。表弟對女友沒有履行在一起的救助任務，在我國現(xiàn)行刑法中，他的這一行為符合不作為犯罪的構(gòu)成要件。但案子比較特殊，死者隱瞞了自己的心臟病史，加上王斌全力配合進行民事賠償，死者家屬出具諒解書，因此表弟被判入獄一年，緩期一年執(zhí)行。

2019年2月，王斌再赴澳洲。這次，王斌一下簽了兩年的合同。40萬的賠償款雖然沒有讓王斌賣掉房子，可也讓王斌除了那套房子之外，一無所有。不過，王斌不怨恨李珍，她也只是想讓這個小家過得更好，只不過用錯了辦法。李珍抱著孩子陪著王斌到了機場，囑咐他照顧好自己。王斌緊緊抱住他們，這是王斌最后一次奔赴他國了。兩年后，一家人就再也不分開。

編輯/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