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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前覆雪濃

2019-11-05 09:48凌初
花火B(yǎng) 2019年8期
關(guān)鍵詞:宋城

凌初

作者有話說:很開心過稿,感謝指導我的小明編輯和審稿的主編大人,有不足之處,請大家海涵。我寫這篇文的初衷是想寫出一種非常無(凄)奈(慘)的相愛吧,其實,我很喜歡男主(我是“親媽”)。這個“有話說”寫在2019年4月30日,高考倒計時三十七天,等到出刊,大概已經(jīng)出錄取結(jié)果了,祝愿廣大高三的戰(zhàn)友們都能得償所愿。

他最初一瞬的心動,不過是她蓄意。

梅前覆雪濃

日暮時分,林染途經(jīng)陽中隘,裹緊了袍子,催馬想從速經(jīng)過。

還未踏出幾步,從不遠處的矮山中傳來呼救聲,夾雜在冷風中的,還有一聲接一聲悚人的狼嗥。

她緊鎖雙眉,右手握緊劍柄,打馬向矮山邊去。

“救、救命——”宋城坐在地上,以手撐地往后挪著,兩匹惡狼一左一右盤旋在他的面前,綠光熒熒的眼瞪著他,露出鋒利的尖牙。

林染跳下馬,瞪了地上幾乎要嚇尿褲子的青年一眼,抽出雕翎箭,拉開了手中重漆弓。

她身為將門之女,自幼習武,箭法百步穿楊,名滿北黎。一匹狼應聲而倒,另外一匹狼張開大口撲來,她握緊手中劍,連出幾招將狼擊殺。

狼噴了林染一臉鮮血,她收了劍,彎腰將手伸向宋城。

宋城呆愣半晌,狼狽地爬起來。

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盯著林染看了半晌,忽然一把抱住她,號叫道:“娘子——娘子,我總算找到你了——”

“我再說一遍,你認錯人了?!敝貜蜔o數(shù)次后,林染終于不耐煩,拔劍指著宋城的面門,“再不讓開,休怪我對你動手?!?/p>

長劍寒氣森森,宋城委屈兮兮地讓開,便見林染頭也不回地打馬狂奔而去。

北黎與鄰國東襄正式交戰(zhàn)已經(jīng)逾年,此番她遇上的是鬼面將軍謝長陵,二人棋逢對手,互有勝敗。

邊境天寒,士兵多染時疫,林染便令暫駐靖州休整。怎奈謝鬼面詭計多端,派兵切斷靖州糧道,林家軍被困在城中,斷糧已多時。

此番她出城,便是為到鄰郡借糧。

眼見還差二三里路便到鄰郡,林染尋了家客棧,剛牽了馬匹去喂草料,遠處便有個黑漆漆的人影跳過來,沖著她大喊“娘子”。

她皺了皺眉,未等宋城近身,一個手刀砍昏了他。

“這人是個瘋子,”客棧的掌柜解釋道,“從我在這開客棧,他就在這了,一轉(zhuǎn)眼四五年,成天嚷嚷著要尋他的娘子?!?/p>

林染頷首,想了想,去扶了那瘋子倚著柴草堆坐起來。宋城醒時,面前的女將軍一臉冷漠地遞過來一碗肉湯。

他接過冒著熱氣的肉湯,大口灌下肚,仰臉嘻嘻地笑起來:“謝謝娘子?!?/p>

林染試著糾正他:“不要叫我娘子,叫我林染?!?/p>

宋城點點頭,卻又一臉疑惑:“為什么啊,娘子?”

“……”

天將明時,林染披著一路風霜,終于來到鄰郡城樓下,求見太守。

不料守城將士聽聞她的來意,一揮手,女墻上亂箭齊發(fā)。

城樓上傳來聲聲冷笑:“林將軍,程太尉已經(jīng)搜出你私通敵將的證據(jù),你還要裝到幾時?如今你通敵叛國,獻出了靖州城,還膽敢來我們岐州!給我放箭——”

皇帝陳洛早年被送給鄰國當質(zhì)子,歸國稱帝后勢單力薄,程太尉手握軍政大權(quán),氣焰囂張,權(quán)傾朝野。他的親信,只有滿門英烈赤膽忠心的林家。

如今所謂通敵的證據(jù),必是程太尉看準林染身在邊疆音信阻隔,又半年據(jù)守未勝,借機偽造。

林染剎那間便了然,欲辯無言,含淚打馬往回便走,不提防被亂箭射中右臂,手中長劍落地。危急關(guān)頭,忽有一人撲過來擋在她的身側(cè),一支箭射中他,他卻笑得漫不經(jīng)心:“嘿嘿,娘子。”

他彎腰撿起劍遞給林染,隨后卻痛得叫喚出聲,隱約聽見她一聲意味不明的嘆息:“……瘋子。”

客棧中,林染掏出金瘡藥來遞給宋城:“瘋子,我今晚就動身去京城?!比缃衲芫人途钢莩侵袛?shù)萬林家軍的,只有皇宮中那人。

宋城一路跟著她,盤纏很快就用盡,她便尋破廟寄宿。夜里,他幫她生火取暖,晨起他用荷葉裝水給她洗臉。

林染縱使討厭這個無緣無故黏上自己的瘋子,也沒有發(fā)火的理由,何況他奮不顧身地救過她,他無知無畏,一腔赤誠。

多虧宮中有相熟之人,林染才能秘密來到皇帝的寢宮,而宋城被擋在外頭。

時值夤夜,年輕的皇帝重重嘆息,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痕,彎腰扶她起身:“朕信你。”

“程太尉狼子野心,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至于靖州,朕會即刻支援?!标惵迤镣说钌媳娙耍唤o她一張地圖,“東平關(guān)附近地勢險要,其間暗修了棧道以備不時之需。這是近路,糧草很快便會到?!?/p>

林染再拜謝恩,面前人暌違已久的容貌映入雙眸,許多年的往事一瞬間注到心頭。她出神了片刻,卻忽然聽他道:“程太尉將女兒嫁給朕,婚期就在明天,染染……不在京中多留一日?”

心頭剎那如覆冰霜,她駭然地望著陳洛。

陳洛苦笑道:“朕……不得已?!?/p>

她將情緒咽回:“末將明白?!?/p>

宋城不知道大殿里發(fā)生了什么,只見林染退出來時神色冰冷,眼眶卻泛著紅,似乎受了委屈。

次日,皇城中十里紅裝,陳洛迎娶太尉之女程文素為貴妃,宮人傳言程文素已有身孕。

宋城聽了林染的吩咐,去搬來幾壇子女兒紅,把酒放到小院的地上,剛氣喘吁吁地直起腰,便見她已自顧自地啟開一壇:“瘋子,陪我喝一碗。”

薄暮時分,宮闕里的樂聲方才稍稍停歇,宋城看向?qū)γ骐p頰泛紅的姑娘,期期艾艾地發(fā)問:“娘子,你……你是不是喜歡皇帝???”

夜風大作,金黃的燈火在身邊搖曳,她恍恍惚惚地盯著宋城:“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歡,瘋子,你知道嗎?”嘴角是以凄苦釀成的笑意,她最后將一碗酒飲盡,手中白瓷瓶落在地上碎裂開來。

“娘子?”宋城見林染醉倒不動,試探著叫了她好幾聲。

見林染沒有反應,宋城收起裝瘋賣傻的笑容,起身來到她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身上搜尋著什么東西。

恰在此時,林染伸了伸胳膊,似乎將醒,宋城連忙想退后,不提防她側(cè)了個身,一個不穩(wěn),倒在他的懷中。她半睜著眼望著他,喃喃自語著“洛哥哥”,而后又睡去。

懷中的身體溫軟,宋城低眉愣怔,有什么結(jié)論在此刻得到證實。他聽到自己心底分明在嘆息——這可憐的姑娘。

他沉著神色,繼續(xù)在林染的身上搜尋了片刻,摸出一張地圖,在燈光下取墨臨摹一遍,又將地圖放回原處。

林染帶著皇帝所賜的令牌,與宋城快馬從官道一路通行,將至靖州時,在一個小鎮(zhèn)停歇。

鳳簫玉壺,燈火輝煌,正逢小鎮(zhèn)廟會。

黃昏,人潮將散,他偷偷拿了銀錢去街邊裁縫鋪子買了一條淺絳色羅裙,回客棧央求林染穿給他看。

聽聞敵將謝鬼面日日率兵到靖州城下叫陣,林染本無這番心情,她本欲推拒,對面那瘋子的眼神中卻滿是赤誠。

許久不曾換上女子裝束,她連發(fā)髻都忘記怎么綰,對鏡擺弄著頭發(fā),鏡子里映出宋城明亮的笑臉:“娘子穿女裝可真好看,我以后也要看?!?/p>

那句話,宋城分不清是假還是真,他確實再未曾見過那般容色。

黃銅鏡,青云鬢,許君一望一生盡。

林染怨了一句瘋子白白浪費銀錢,這套小女兒家穿的羅裙,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穿。

她疊好衣裙小心地存放好,夜色飛速彌漫過重重檐角,暗影覆蓋了她唇邊淡淡的笑意。

啟程時,宋城為林染沏上一壺茶。

他趁她背過身去,將些微藥粉撒在茶水中。她不疑有他,喝下茶水不久后就昏倒,他拎過行囊邁步便要離開。

臨走時,他低頭看了趴在桌上的林染一眼。月亮門洞邊搖曳花枝,微風吹動她幾縷碎發(fā),鬼使神差般,他俯身親了親她的鬢角:“對不起。”

他一刻未停,飛馬回到東襄的軍營,在眾將士面前拿出繪有棧道的圖紙。

宋城離開后,林染從桌案上支起身子,望著他消失的方向,鬢邊似乎還殘存著他唇畔的溫度。

“宋城……”她慢慢冷笑出聲,“你這個騙子?!?/p>

夜里,林染回到靖州城,得知糧草已從京城加急運至。

燃眉之急已解,士氣振奮,林染卻令將免戰(zhàn)牌再掛些時日。

她取出懷中的地圖,冷笑著吩咐一名副將領(lǐng)兵去棧道埋伏,“我們還能再贏一局?!?/p>

一切盡在她的彀中,東襄軍馬果然于深夜抵達棧道,意欲截糧。林家軍早有準備,大獲全勝,敵軍無一逃脫。

天光晦暗,瑟瑟的風中,她站在戰(zhàn)場上察看了大半個時辰,隱隱約約看到一人趴臥在地上的背影似是宋城。

她將那敵將的尸身翻過來,才失望地嘆息,忽而又無來由地竊喜,原來他們還未生死相隔。

她忘不掉哪怕一瞬間的溫暖,就像冰封的雪山一夕融化,匯流過萬頃山川草原。

她令投降的敵軍軍士先回去傳報假信,隨后親自點了一隊人馬去劫寨。

謝鬼面毫無準備,東襄大敗,倉皇地撤軍。

宋城買通客棧的掌柜合起來謀騙她,灌醉她偷描地圖,在茶中下迷藥逃回東襄,以為得手,不料,她將計就計——她為將多年,見過的細作數(shù)不勝數(shù),怎會輕信來路不明的他。

戰(zhàn)報傳入京城,帝黨大臣紛紛上奏,為林染平反,矛頭直指程太尉。

程太尉本欲讓林染及林家軍缺糧斷水,困死在靖州城,不想林染得勝,被皇帝傳入京城當面對質(zhì)。

偽證被識破,太尉惱羞成怒,竟在大殿之上拂袖而去。

陳洛留下林染,片刻,低聲笑道:“他性情魯莽暴躁,怕是要按捺不住了,你可多留幾日看一出好戲?!?/p>

夜晚,陳洛在書房與林染分析戰(zhàn)況,婢女忽然慌張來報:“陛下,程貴妃在殿外哭著要見您!”

林染躲到屏風后,隱隱約約看到那邊白衣女子披發(fā)跣足跪伏在地,流淚道:“臣妾替父親請罪?!?/p>

陳洛扶程文素起身,語氣溫柔:“身子還沒好,怎么就這么出來了?”程貴妃不久前不幸小產(chǎn),尚很虛弱。

“請陛下饒過臣妾父親的死罪!明日子時,明日子時——”

林染漸漸聽不清兩人的言語。

第二日子時,程太尉封鎖宮門,率御林軍長驅(qū)直入,意欲逼宮。林染如臨大敵,陳洛卻怡然地品茶。

眼看拼殺激烈,宮中暗衛(wèi)馬上就要守不住寢殿,明亮的火色卻自城外紛紛綻放,一支精兵趕至,團團包圍皇宮。為首之人,正是許久之前便被外貶的林老將軍:“老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程太尉驚惶失措,抽出佩刀欲作困獸斗,被眾兵士合力斬殺。

“老將軍千里還京,救駕有功,”陳洛大笑著自寢殿走出,親自扶起單膝跪地的林老將軍,“恰好令愛也在,你們父女在此團聚,美事一樁?!?/p>

原來老將軍被貶是陳洛的謀劃,他執(zhí)棋在手,步步為謀,早已周全。

“陛下,”身邊有人小聲來報,“程貴妃……自戕了?!?/p>

林染望著立在玉階上的陳洛,夜風鼓動他重重刺繡的衣袍,他眸色晦暗如深淵,揮手間是仁良君王的氣度。她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認識過他。

林染回到靖州,休整隊伍出城迎敵。靖州山環(huán)水繞,易守難攻,再加上東襄剛敗,士氣低落,林家軍漸占上風。

這一日,城外彤云密布,天將降雪,林染親自對戰(zhàn)鬼面將軍謝長陵。

兩人纏斗數(shù)十回合,林染詐敗,將敵將引至山林之中,見敵將中計,猛地回身開弓便是一箭。謝長陵聞弦聲慌忙躲閃,終是被那箭將他的鬼臉面具掀開了一半——東襄大都督謝長陵,因上陣殺敵時戴一獠牙面具,人稱鬼面將軍。

謝長陵一時慌亂,連忙去扶面具,被林染緊接著一劍刺中肩頭,負痛落馬。

林染跳下馬,兩人近身扭打半晌,眼看就要掐住敵將的咽喉,敵將猛力掙扎,身下山石松動,竟帶著她一起滾下山坡。劇痛傳來,她瞬間昏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漆黑的暗夜,她靠坐在冰冷的土壁上,身上披著一件男子的戰(zhàn)袍?;薨档奶旃鈴念^頂照進來。原來自己掉進了山間捕獵的陷阱,她扶額片刻,才見不遠處是衣衫單薄的謝長陵,他大半個身子隱沒在黑影中,獠牙面具掉在地上。

她拔出靴側(cè)的匕首,撐起身,近前查看他的情況,卻看到熟悉的一張臉。

“娘子?!焙怪?,男人勾起流血的嘴角惡劣地低笑,呵出白色的水汽。

“是你……”林染望著謝長陵——也可以說是宋城——一時失語,再開口時,聲音卻顫抖,“我……早該想到是你?!?/p>

前幾日在城下叫陣的鬼面將軍,是他的副將所假扮。

當晚鵝毛大雪在北境紛揚落下,陰云蔽日,不辨晝夜。他們想方設(shè)法爬出陷阱,謝長陵讓林染踩在他的肩上,她手持匕首扎進泥土中,十指凍得麻木,眼看就要夠到地面,卻雙手一滑,重重地跌了下去。她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一樣,他的劍傷撕裂,衣襟被血染紅了一半,卻伸手拉她起來,咬牙道:“再試一次?!?/p>

待林染終于爬到地面上,她搖晃著站起身,猶豫片刻,終是解下戰(zhàn)袍,撕裂,擰成繩索垂到陷阱中,把謝長陵拉了出來,然后,累得倒在雪地里。

四周是大片大片蒼茫的白,與黑夜糾纏成滿目凄絕琳瑯。冷風肆虐,他俯身撩開林染額前的亂發(fā),啞聲道:“其實你可以自己先走。”

她無力地微笑:“是你先信任我?!?/p>

為了溫暖彼此,他們緊緊相擁,身上的血水都凍結(jié)在一起。

大雪連日未停,山路被封,他們都明白,誰若想拋下對方,便是自尋死路。

第四日午時,太陽終于出現(xiàn),積雪開始融化,她遙遙望見山間有炊煙升起。她頂著高燒,拖著傷重昏迷的謝長陵,在力盡倒地的前一刻,敲響了獵戶家的木門。

謝長陵睜開酸澀的眼,見林染幾乎是披頭散發(fā)地坐在他的身邊,面無血色,雙唇蒼白。她撕開他上身的衣服,動作粗暴地給他上藥。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咧著嘴一副欠揍的模樣:“娘子輕點兒……哎喲……簡直是要謀害親夫?!?/p>

“山間雪化了,將士們很快就會找過來?!绷秩臼疽馑麄?cè)身,為他一圈圈纏上紗布,“謝將軍,戲早就演完了,以前的稱呼還是不要用了。”

他神情凝滯片刻,隨后撲哧笑出聲:“那……謝某多謝林將軍。”

林染推門朝外走,白花花的陽光斜射過來,她有片刻停留,卻終是不曾回頭。

謝長陵默然目送林染離開,想起那日她在晚風中醉倒在他的懷里,不禁微微苦笑。

他最初一瞬的心動,不過是她蓄意。

林染回城多日,不見東襄軍士行動。探子來報,東襄幼帝剛剛登基,太后攝政,令謝長陵速速撤軍,謝長陵心有不甘,按兵不動。

謝長陵不聽主公之命,執(zhí)意要扳回戰(zhàn)局,難免軍心動搖,行陣中開始有怨言。林染趁此機會,以金銀收買他軍中一員裨將,裨將糾集手下兵馬反叛,里應外合地生擒了他。

眾兵士把謝長陵綁到北黎的營帳中,謝長陵看見林染,調(diào)笑道:“林將軍好久不見,竟是愈發(fā)標致了呢。”身后有人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腿彎,他撲通一聲跪在林染的面前。

林染面無表情,翻看著案上的兵書,令人將他收押。

深夜,她手提紙燈,身披斗篷,只身來到監(jiān)牢中。牢中那人聽到響動,嘴里的口哨聲戛然而止,回過頭來:“林將軍來了?”

“還有心思吹口哨,”她心房微顫,神情卻依舊淡漠,“你不怕死?就算你不怕,你在東襄的父母家人,你也不顧?”

謝長陵哂笑:“林將軍莫不是來勸降謝某?”

“你知道陛下愛才,若降于北黎,定然高官厚祿。而東襄牝雞司晨,輕視良將,你愚忠有何意義?”

謝長陵望著面前的人,微弱的燈火映照得她的容顏似真似幻,從監(jiān)牢的角落傳來嘶啞的蟲鳴,他站起身:“這里寒涼,若你來是為此事,速速請回,謝某不送。”

林染默然良久,提燈轉(zhuǎn)身便離去,溫暖的光華搖曳著消散。她剛要邁出牢門,身后男子猛地撲過來緊緊地抱住她,身體和氣息都熾熱:“染染?!彼查g愣住,聽到他附在她的耳邊道,“讓我再抱一抱你?!?/p>

她心神微亂,一時失措,片刻后,卻是一根根扳開他的手指,慢慢掙脫開:“謝長陵,我情愿這是最后一次見到你,既是陌路,從此,你我各為其主?!?/p>

次日,帳下來報,有小股東襄殘軍前來劫牢,將謝長陵救走。

她依舊看著昨夜那卷兵書:“班師吧。”

林染回京后,陳洛經(jīng)常將她請進宮中品茶,宮里不知何時傳開了皇帝中意林染的閑話。老將軍亦多次問及她心意,她只道疆土未穩(wěn),不思私情。駐守邊境的職務交付給了另一位青年將領(lǐng),邊境仍時有擾動。兩年后,東襄派使者前來議和,并將小公主帶來與北黎和親。

和親之事議定,東襄小公主不日將嫁與北黎齊郡王,換得兩國一紙休戰(zhàn)盟約。

陳洛設(shè)宴款待來使,林染在宴席上為父親斟酒,那廂,東襄使者褒衣博帶、施施然地走上金殿。

林染看清他的瞬間,拿酒壺的手一顫,瓊漿彌散滿案。

而殿上那人直視前方,不給她一個眼神。

舊時的記憶如煙花轟地綻放在眼底,離別前的淺吻,雪夜里的相互攙扶,牢獄中最后的相擁,以及他帶笑的眉眼,懷抱的溫度。

她原來一直記得,無一忘卻。

而謝長陵的身邊是一位巧笑嫣然的東襄女子。

宴席散后,她躲在轉(zhuǎn)角看著他們,看那女子抬起柔荑,細心地為他系好斗篷。許久之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緊緊地攥在胸口的位置,就像痛極了一般。

“林將軍,都督請您過去,說想要見您一面?!?/p>

許是她太想再看他一眼,才會疏忽地中了涼亭里的迷香。

再睜開眼,她身在顛簸的車轎中,雙手被反剪綁住。她從車外人的對話中漸漸明白,這是在去往東襄的路上。

小公主留在北黎,卻意外失蹤。東襄方面大怒,認為是北黎有意破壞和親,謝長陵撕毀盟約,發(fā)兵開戰(zhàn),局勢不再受控。

林染被謝長陵軟禁,每日只聽得外面殺聲震天。給她送飯的是兩位東襄的侍女,一日她們收拾著食盒,小聲議論道:“昨日都督受了重傷,郡主想看望他,他卻把郡主打發(fā)走了?!?/p>

另一人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都督自從娶了郡主,從來都沒去過她房間?!?/p>

她一時愣住,聽侍女又道:“這次北黎那姓林的老將親自出馬,看來勝敗難料……”

林染猛地站起來,兩位侍女已經(jīng)離開,她在原地木然,塵埃在空氣中絮絮飛著。

風煙漫天,她費盡全力終于逃出囚禁,踉踉蹌蹌地來到陣前,遙遙望見對面林家軍的大旗。

她拼命呼喊著父兄的名字,卻被東襄的士兵一擁而上,架了回去。

林家親兵見小姐被敵軍綁架,紛紛向前欲救她,兩支兵馬混戰(zhàn)在一處,飛揚塵土遮掩了她的視線。

次日,林染聽聞林家親兵全軍覆沒的消息。

他們?yōu)榫瘸隽秩?,一味追擊,中了謝長陵的埋伏。

謝長陵打開門走進來時,她站在一地碎瓷中,臉色蒼白如鬼魅。

“染染。”

“謝長陵,我殺了你——”林染瘋了般撲過去,招招都下了死手。

他幾度躲閃,終是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她終于聲嘶力竭地哭出來:“謝長陵……謝長陵……”他們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家中妻兒倚門而望,我卻成為使他們葬身的誘餌。

他冷笑,大力將她禁錮,傾身覆上。

星月隱耀的暗夜里,他看著她通紅的雙眼,心間陣痛,忽然嫉妒地想,會不會依舊如那日,這姑娘想著的是北黎宮中身著龍袍的皇帝。

他是東襄主戰(zhàn)派的代表,兩年前被召回,心存不甘,小公主失蹤是他授意,和親是一場主戰(zhàn)派以退為進導演的騙局,目的便是借機開戰(zhàn)。

“我并非見不得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绷秩靖惺艿街x長陵噴在她耳邊的氣息,他似乎是在古怪地笑,“你問我為什么不怕死,為什么不顧父母家人,”他扣著她的十指,“因為他們早死了。我的父親二十年前死于你父親的砍刀下,母親被亂兵擄掠去,不堪凌辱而自殺,我目睹家人死盡,被藏在枯井中才活到現(xiàn)在啊,染染?!?/p>

林染的眼淚無聲地濕透了鬢角,夜半時,她從黑暗中睜開眼,摸到謝長陵放在一邊的佩劍,將白刃送進了自己的胸口。

她似乎不覺得痛,精神慢慢渙散,只隱隱知道有人抱起她,瘋了似的叫大夫。幾位大夫來來去去,半夢半醒間,她被安放在密室中。大概過了很多時日,門突然被砸開,耀眼的光切割開黑暗,有人大聲呼喊道:“陛下——陛下,找到了——”

戰(zhàn)況緊張,靖州失陷,陳洛御駕親征。

北黎用盡計策才取回靖州,救出林染。

“是朕來晚了,這段時間讓你受委屈了。”

她重傷還未痊愈,神志模糊地坐著,觸目的景物似真似幻。她看著面前面如冠玉的年輕帝王,他的聲音仿若穿過四時風雨到達她的耳朵:“染染,朕知道這些年來你的不易。待到太平,朕便封你為后,如何?”

她想起舊日和陳洛的初識,她隨父親到宮中飲宴,在一方荒了的園子里偶遇這位不受寵的皇子。幾年后,他被送到西蕃為質(zhì)子,她掛念著他,滿載心事的書信卻一封都未寄出。那個時候,他遠在天邊,卻是她的心上月。

此刻,她卻恭謹?shù)毓虻兀骸澳┱埍菹率栈爻擅!?/p>

陳洛站起身:“你說什么?”

她抬起頭望著他,平靜地談起另一件事:“程貴妃此前無故小產(chǎn),是陛下的主意吧?”他欲?;蕶?quán)穩(wěn)固,必定不能讓自己的長子流著程家的血??墒牵藤F妃若非對他一片真心,怎會輕易泄密,賠上父親身家性命?!

陳洛周身一顫,他慢慢地皺緊了眉,林染虛弱地一笑,繼續(xù)道:“如今我家破人亡,封我為后,便如陛下所愿,不會再有第二個程家?!?/p>

“只是我……早已不堪后位,”林染伏在地上,重重地頓首,“我已與東襄都督謝長陵……私訂終身?!?/p>

陳洛漸漸鐵青了臉色,沉聲道:“你可知私通敵將是死罪,當斬?!?/p>

“我知。”

陳洛猛地一揮袍袖,喝道:“來人,把她下獄!”身邊的親信侍衛(wèi)面面相覷,勸圣上三思,陳洛毫無動容。

林染微笑著起身,任憑侍衛(wèi)將她押下。

過了數(shù)日,有獄卒前來打開她手腳上的枷鎖:“林將軍,陛下震怒,今日午時三刻便要當眾斬你于校場,將首級懸在城樓?!?/p>

午時三刻將至,校場上陽光熾烈。

林染身著囚衣,頭蒙黑布,跪在木樁之前。陳洛坐在城樓上,手里捏著茶盞,親自監(jiān)斬。

劊子手將大刀舉起,刀刃的光明晃晃,刺人雙目。

時辰尚未到,“斬”字令牌未落,有一戴著鬼臉面具的將軍,一人一騎一槍,自綿綿天際迢迢雪嶺之間,打馬飛奔而來。

城樓上的陳洛瞇了瞇眼睛,見那人持槍打落行刑的鬼頭刀,挑斷女子縛手的麻繩,伸臂將她撈上馬背。

他的動作過于連貫,以至于那女子把手中匕首刺進他的身體時,他才意識到事態(tài)的不對之處。

她不是他的染染。

女子把他蒙面的黑布揭開,他的痛感在此時才傳遍,長槍墜地,他摔落馬下。

無數(shù)北黎兵士紛紛而上,將他圍在中間。

“謝長陵!謝——長——陵——”

陳洛冷笑著扯開林染嘴里的布條,她無力掙脫束縛,只能望著城樓下刀劍所向的那個身影,哭喊得撕心裂肺。

是他像春風化開冰雪萬里,吹拂她半生凄迷,也是他讓她經(jīng)歷世間五毒八苦,承受地獄業(yè)火灼身。

最后,她幾乎啞掉,說不出話來,謝長陵聽到她的聲音,以槍撐在地上,浴血而立,望著她微笑起來。

“……瘋子?!?/p>

她干裂的雙唇翕動,發(fā)出一個支離破碎的雙音節(jié)詞。

陳洛留了謝長陵一命,將他囚在靖州,親自勸降,他卻不為所動。

北黎放出口風,只道謝長陵已死于重刑之下。東襄軍心渙散,連敗三陣。

林染被授意和他共處,是陳洛讓她盡力說服他。

那或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一段時光,似乎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怨,沒有不死不休的立場,沒有橫亙其間的千萬里山河兵戈。

樓外輕風吹細雨,燕子銜泥來去,東山春酒綠。

她就坐在窗邊看這良辰美景,時間久了,便和謝長陵說些舊日的故事,以及當年在戰(zhàn)場上初見,他戴著獠牙面具,她滿以為名揚東襄的鬼面將軍是個絡(luò)腮胡子的黑臉壯漢。

謝長陵傷情漸漸好轉(zhuǎn),他又開始調(diào)笑著喊林染“娘子”。

“娘子,你是從幾歲開始習武?”

“娘子,聽說西蕃有一種兇獸,頭頂長著三只角?”

“娘子,過來嘗嘗為夫的手藝?!?/p>

城外戰(zhàn)事紛擾,烽火連綿,哀鴻遍野。

他們卻如同置身桃源,如同能從此白首齊眉,永結(jié)同心。

二月十二花朝節(jié),林染和他煮酒賦詩。他十分通曉文墨,他會撫琴,略懂音律,他說,他也想登臨高處,去看一場太平盛世,暮鼓晨鐘。

那夜,她卻做了一個紛亂冗雜的夢,夢見年少時家中幾個孩子一起玩耍,夢見陳洛坐在殿內(nèi)批閱文書,父親叩首上一本奏章。忽然,戰(zhàn)鼓擂響,宮室坍塌,親人橫尸,血色遍地。那戰(zhàn)鼓聲與四更鼓響悄然重合,更漏寂寂,她猛地醒來,謝長陵已不見蹤影。

她房中懸掛著整幅北黎邊境營防圖,這許多時日,他早已牢記于心。

林染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披上戰(zhàn)袍,追了出去。

城門處守城的將士已被他刺殺,趁其余將士尚未發(fā)覺,他牽過一匹馬,悄聲打開了城門。

他剛剛騎上馬背,便見她自城門中追將出來。

城樓上軍旗獵獵,長風浩蕩,揚起她的發(fā):“真的要走?”

謝長陵無言,隔著重重夜幕朝她點頭,眼里忽生酸楚。默然良久,他淡漠開口:“對不起?!?/p>

他決絕地轉(zhuǎn)身,高高揚鞭。

馬兒前蹄揚起,載他向著故鄉(xiāng)飛奔。

只要他回到東襄,敗局可挽,舊恥可雪。

待他一平邊境,攻下敵城,他便要讓她永遠陪在自己身邊。

而林染站在城門口,對著謝長陵離去的背影,毫不猶豫地抽出雕翎箭,如無數(shù)次上陣殺敵一般,挽弓,開箭。

——林家將門虎女,自幼習武,百步穿楊,名滿北黎。

這次她沒有再放過他,他沒有再逃脫。

他予她蒼茫白雪中一場生死相擁的幻夢,而她洞徹夢碎成灰的結(jié)局,親手將所有卑微的愛戀埋葬。

她不能負親人血海深仇,更不能負北黎江山百姓。

林染一箭方出,無數(shù)弩箭如同得到命令,瞬間自城樓之上如雨落下。那是陳洛早已安排好的守衛(wèi)親兵。

參軍以來,經(jīng)歷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戰(zhàn)役,他沒有死;雪夜被困在深山時,他沒有死;明知是陷阱還來校場救她時,他沒有死;東襄都督謝長陵,在那一年的二月十二花朝節(jié),死在北黎靖州的城樓下,萬箭穿心。

北黎女將林染,親手射殺了自己的心上人。

她放下弓箭,彎下腰,蜷縮著身子,忽然哭得不能自持。

林染向陳洛辭別,去鎮(zhèn)守西疆邊境。

“陛下盤算得如此周全,只把我一人蒙在鼓里。那日我假若不射出那支箭,亂箭射殺的,是否便是我和謝長陵兩個人?”

陳洛默認。

說到底,她也是他的一枚棋子。

“我曾答應過你,有生之年,竭盡全力,安定河山?!?/p>

我知高處不勝寒,所以,我將千里奔波趕往另一片疆場,而你只需冕旒玉璽,坐鎮(zhèn)廟堂。

她恭謹?shù)卦侔?,退出了金殿?/p>

陳洛望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里,忽然覺得胸口空落落一片,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掏走,牽連渾身的血脈。從此,故人長絕,唯余他一人獨對冷落關(guān)河,凄緊霜風。他攥緊衣袖,黃金扶手上的手背青筋凸起,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次年三月,西蕃舉兵入侵,林染不幸中伏,孤軍死戰(zhàn),馬革裹尸。陳洛憐之,追賜爵位。

此戰(zhàn)為邊境百姓所傳頌,只因那日她已知必死,大開城門迎敵,上馬揚劍,竟是羅裙紅裝。

編輯/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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