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劍釗 譯
別了,別了,親愛的!黑黢黢的遠(yuǎn)山。
樹木平靜地發(fā)出喧聲,牛羊從牧場歸來。
最后一次,我看著你透明的眼神,
親吻濕潤的嘴唇,這嘴唇曾說過“永遠(yuǎn)”。
我即將與你分別,盡管更深地愛著你,
甚至超過在這些白石旁的初相遇。
那個黃昏也是這樣,磨坊在喧響,
霞光尚存的細(xì)枝網(wǎng)在它的上空搖晃。
但我們的愛情將看到別的森林和山巒,
那些欲望之詞仍將在陌生的語言中響起。
我反復(fù)念叨一個絕望的名字列諾拉,
而你,絞搓雙手,憂傷地呼喚著羅密歐。
我們很快將走過霞光逐漸黯淡的道路,
那是我們曾甜蜜依偎著走過的道路。
我將再一次擁抱你,對你愛得更深情,
樹葉窸窣水潺潺,在大地溫暖的胸脯。
① 列諾拉,德國詩人高特弗雷德·比爾格爾(1747—1794)創(chuàng)
作的同名敘事謠曲中的女主人公。19世紀(jì)俄羅斯詩人茹科夫斯
基曾將其改編成了敘事詩《柳德米拉》。
我不為任何人所愛!虛空的秋天!
赤裸的樹枝在檸檬味的霧氣中。
在神龕后面,穗狀的帷幔
沉甸甸,布滿了灰塵。
我痛恨秋天感覺潮濕的
曖昧,驅(qū)趕著如夢的囈語。
我用刷子清理著指甲,
傾聽那古老的復(fù)調(diào)。
在波瀾不驚的湖畔,
關(guān)于人們無法實現(xiàn)的幸福,
低沉的音樂溫柔地撒謊,
湖面滑過一群呆板的天鵝。
秋天的盛宴已經(jīng)到了尾聲,
鮮艷的色彩變得黯淡。
太陽更頻繁地躲進(jìn)霧的
帷幕,偶爾放射一下光線。
我被殘忍的憂郁所傷害,
心沉浸在悲哀的深處。
意中人不再與我同處。
唉!我不再可能等到快樂的晤面。
不羈的拍岸浪在腳下
濯洗灰色的石頭。
我謙卑而徒然地協(xié)調(diào)
豎琴的聲音與兇猛的自然力。
無法馴服歌唱著的旋渦,
與風(fēng)兒爭執(zhí)——毫無裨益。
無果的激情之勃發(fā)
永遠(yuǎn)不會在我行動時平息。
秋天的盛宴已經(jīng)到了尾聲,
心沉浸在悲哀的深處。
請扯斷那纖弱的琴弦吧!
無力的豎琴,就砸到石頭上吧……
俄羅斯甚至沒有珍貴的墓地,
或許,也曾經(jīng)有過——只是我已忘卻。
沒有彼得堡,沒有基輔,沒有莫斯科——
或許,也曾經(jīng)有過,但已被忘卻,嗚呼。
我不知道國境線,不知道海洋,不知道河流。
但我知道,那里還生活著俄羅斯人。
他擁有俄羅斯的心靈,俄羅斯的智慧,
倘若我與他相遇,一定能心領(lǐng)神會。
只要半個單詞就……然后呀,透過迷霧,
我就能辨認(rèn)出他的家鄉(xiāng)。
夜鶯在夾竹桃的樹枝間啼囀。
籬笆門滿腹怨言,砰地一聲關(guān)上。
月亮翻滾到烏云背后。而我
正在結(jié)束沿著痛苦行走的旅程。
沿著痛苦行走,我在夢中見到——
我懷著對你的愛情和罪孽在流亡。
但是,我不會忘記,我曾得到復(fù)活的
許諾。返回俄羅斯——攜帶著詩歌。
我從來都不知道愛情,不知道同情。
請你解釋一下,什么是贊不絕口的幸福,
詩人們無數(shù)世紀(jì)在談?wù)撝鼈儯?/p>
我逐漸在衰老,健康狀況很糟糕。
你如何向一個盲者介紹花朵的顏色,
它包含了深紅、玫瑰紅,還有碧綠色?
幸?!@是一條荒僻、子夜的河流,
只要尚未沉沒,我們就在其中泅渡,
星星之火的騙人的光亮,螢火蟲之光……
或者是這樣:
世間每物都有一個同義語,
任何一個城堡都有一把專門的鑰匙——
一個冰涼、令人著魔的單詞:憂郁。
我把絕望變成了一場游戲,
其實,為什么要嘆息和哭泣?
哦,別覺得滑稽與可笑,
說什么我活不過下一個星期。
我當(dāng)然會死——哪怕再活上
十年,甚至二十年。
沒有人會可憐,也沒有能力可憐。
時間就這樣悄悄地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