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鐘瑞華
那是20 多年前一個星期四的上午,我正在縣城讀高一,當我上完第一節(jié)語文課時,接到了父親托人捎來的口信,說我爺爺“過身”了。那一刻,一切都仿佛凝固了,我木然地呆在原地,淚如泉涌!爺爺,生前最疼愛我的爺爺,您就這樣永遠離開了我們……
淚眼朦朧中,我想起了兩周前最后一次見到爺爺時的情景。那天,爺爺?shù)男呐K病又發(fā)作了,被急送鄉(xiāng)衛(wèi)生院治療。我拉著爺爺瘦骨嶙峋的雙手,哽咽著說:“爺爺,我先不去上學了,我要在醫(yī)院照顧您……”爺爺摸了摸我的頭,顫抖著聲音說道:“傻孩子,你怎能不去上學呢,爺爺這個病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放心吧,住幾天院就沒事了!”接著,他手哆嗦著從底層衣服口袋里摸出20元錢,塞到我手里:“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念書,將來考上大學、入黨,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爺爺知道你在學校吃不好,這20 元錢你拿著,自己去買點好吃的……”望著爺爺深陷的眼窩和皺紋交錯的臉,我轉(zhuǎn)過身去,含淚點了點頭。
1931 年,還未滿17 歲的爺爺就參加了紅軍,成了光榮的紅軍小戰(zhàn)士。在隨后的革命生涯中,爺爺從戰(zhàn)士到班長到排長,在舉世聞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途中,又被任命為代理連長。他歷經(jīng)中央蘇區(qū)第二次至第五次反“圍剿”戰(zhàn)爭,參加了廣昌保衛(wèi)戰(zhàn)、湘江戰(zhàn)役、土城戰(zhàn)役、魯班場戰(zhàn)役等大大小小的戰(zhàn)役。1935年3 月,在貴州仁懷魯班場戰(zhàn)役中,已是代理連長的爺爺帶領(lǐng)戰(zhàn)士們沖鋒在前,與敵人展開殊死搏斗。激戰(zhàn)中,一顆子彈射向爺爺?shù)男靥?,差點擊中心臟;另一顆子彈穿透了爺爺?shù)挠夷_跖骨……爺爺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由此落下終身殘疾。后來,幸得當?shù)乩习傩盏南ば木戎魏捅Wo,才免遭國民黨反動派的毒手。爺爺從此與大部隊失去了聯(lián)系,無奈之下,只得隱姓埋名,東躲西藏,在貴州仁懷的制酒作坊里當學徒,吃盡苦頭,期盼革命勝利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在貴州流浪和生活的日子里,爺爺結(jié)識了來自金沙縣的一個追求進步、與舊家庭決裂的富家小姐——她就是我奶奶。新中國成立后,爺爺攜奶奶回到了闊別近20年的興國老家,后來爺爺被政府評定為二等乙級革命傷殘軍人。我是爺爺奶奶生前最疼愛的孫子。我曾在心里暗暗發(fā)誓,參加工作后一定好好回報他們。誰曾想,還沒等我高中畢業(yè),他們就相繼離開了人世;離開了他們寄予厚望的孫子。
有一年清明節(jié)前夕,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爺爺對我說,想我們了。我想是他老人家責怪我們近幾年沒有去上墳掃墓吧。由于種種原因,爺爺奶奶的墳墓不在一起,祭掃多有不便,于是父親請人幫爺爺奶奶選好了一塊向陽的墓地。墓地搬遷那天,父親用扁擔一頭挑著“爺爺”,一頭挑著“奶奶”,從這座山挑到500 多米外的那座山。爺爺奶奶合葬后,我們雙膝跪在墳前,足足哭了半個多鐘頭。
如今的我漂泊異鄉(xiāng),由于種種原因,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回老家掃墓了。透過蒙蒙的雨絲,遙望家鄉(xiāng)的方向,爺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再次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