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應(yīng)峰
做自由撰稿人不到五年,也就是1997年,四十五歲的王小波就離開了塵世。那一年,他出版了《時代三部曲》,包括《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引起轟動。
他寫過一本書叫《一只特立獨行的豬》。他筆下的豬有個性,愿意打破世俗的規(guī)則,做自己喜歡的事;有好奇心,愿意去學(xué)習(xí)新知識,做個引領(lǐng)時代的動物;有勇氣,愿意直面懸在頭梁的刀,做不安于現(xiàn)狀的事……
這是王小波假想的一只豬,也是他偏愛的一只豬。因為這只豬,他說:“我已經(jīng)四十歲了,除了這只豬,還沒見過誰敢于如此無視對生活的設(shè)置。相反,我倒見過很多想要設(shè)置別人生活的人,還有對被設(shè)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為這個緣故,我一直懷念這只特立獨行的豬?!?/p>
在那個時代,王小波是有趣的,他的身上具有率真和不懼世俗的力量。“那只豬與眾不同,它有著幾乎不屬于豬的驕傲與不羈,不喜歡豬圈,卻喜歡到處亂逛。吃飽了以后,它就跳上房頂去曬太陽,還模仿汽車響、拖拉機響。最后因為跳到房上學(xué)汽笛,而與人類干了起來?!?/p>
王小波以風(fēng)趣幽默的口吻,用隱喻的手法寫出那個時代的種種遭遇,把反抗、調(diào)侃的精神趣味融于這只豬的身上,讓人在思想禁錮的年代為之一振。于王小波而言,他那似乎不怎么漂亮的皮囊下卻住著一個有趣的充滿光亮的靈魂。
年輕的時候,誰都有永無止境的奢望,王小波也一樣。他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經(jīng)過了生活的諸多打磨后,他發(fā)現(xiàn),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于是他的黃金時代在生活的“錘頭”下悄然遠逝。
年輕的王小波,同我們年輕時一樣,也有許多天馬行空的想法,但終歸還是不間斷地受到現(xiàn)實生活沒有理由可講的約束,再強大的自信,也無以對抗來自現(xiàn)實生活的壓力。
面對愛情,王小波坦誠而直接,初次見李銀河,沒說幾句話,就問:“你有男朋友嗎?覺得我怎么樣?”而他給李銀河的第一封情書更是別開生面,寫在了五線譜上。有一次他沾沾自喜地問李銀河:“你做夢也沒有想到,我會在五線譜上給你寫信吧?五線譜是偶然得來的,你也是偶然得來的。不過我給你的信值得寫在五線譜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p>
王小波在承受相思之苦時,幼稚而可愛。他寫信對李銀河說:“你走了以后我每天都感到很悶,就像堂吉訶德一樣,每天想念托波索的達辛妮婭。請你千萬不要以為我拿達辛妮婭打什么比方。我要是開你的玩笑天理不容。我只是說我自己現(xiàn)在好像那一位害了相思病的愁容騎士。”
王小波的愛是率真而真切的,他就像彎著指頭數(shù)著日子等待夢中歸人的一個孩童。
他總是把對生活的思考演繹成文字,將屬于自己的潛意識價值觀奉獻給別人,雖然他知道,自己身上也有各式各樣的缺陷。而他奉獻出來的,恰恰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沒有膽氣說出來的。他因此發(fā)出感慨:“一切全是顛倒著的。在一個喧囂的話語圈下面,始終有個沉默的大多數(shù)。既然精神原子彈在一顆又一顆地炸著,哪里有我們說話的份?”盡管心里有這樣那樣的抱怨,但在生活的壓力下,大多數(shù)人還是選擇了沉默。
作為一個浪漫騎士、行吟詩人、自由思想者,王小波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他知道,是人,都會死去,但追求智慧的道路,依然會有人走下去。生而為人,活著一天,理一理緣于生活的智慧,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幸福的事情。
“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yīng)該擁有詩意的世界。”這就是外在平平、內(nèi)心卻藏著水晶,閃爍著“水晶般光輝”的王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