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不懂自己的痛苦,
卻坦然走過了春天的原野,
仿佛眼前只是一個短暫的領(lǐng)悟。
在到家之前,還有一段路途,
那是入睡前的顛簸,曲曲折折,
他幾乎隨手拾起自己的痛苦。
生活重新回來,帶著一種諷喻。
他的路途湮沒于命運的幻覺,
沒有任何力量曾給予幫助。
在泥濘之中,降下玻璃般的雨,
天空灰暗得如同舊時的長夜,
他感到歉疚,這是自己的痛苦。
來回地走動,直到焚燒的結(jié)束,
直到他與自己達成了和解,
仿佛眼前只是一個短暫的領(lǐng)悟。
而他的腳步永遠在家鄉(xiāng)躊躇,
童年和暮年,啜飲寒冷的汁液。
他幾乎還不懂得自己的痛苦,
仿佛這是一次不再出現(xiàn)的醒悟。
他留下的東西不多,
但有這座房子,還有智慧。
智慧隨著他一起流向田野,
到了夜里,田野上有藍色的山。
花粉一樣的霧氣降臨了。
他將自己的童年帶走。
我長久地跪在屋頂下面,
回憶一個濃蔭密布的宇宙。
幾種世界觀同時考驗著我。
火焰焚燒他體內(nèi)全部的木材,
水滴在他口中凝結(jié)成冰。
恍惚間我聽到燕子的聲音。
他八十三歲,睡在了祖先身旁。
我必須成倍地講出他的故事。
言辭飄浮在耳邊,
它們是我的朋友。
它們帶來了蒼白的下午,
使得我動身走出家門。
我將代他做所有的事情,
僅僅憑借零星的想象。
現(xiàn)在他被圍在訊息之間,
像是隔著冰塊和霧氣。
一切都倚靠著正確的過去。
他已經(jīng)睡得十分安穩(wěn),
我的預感隨著時序消散,
就像是說,黃昏落在這個村子里,
如同一套使用多年的家具。
但那經(jīng)過了不可言說的凈化。
談話的時候
輪回在發(fā)生。
我保持了足夠的警惕。
但是一小塊瓷片墜落,落在這個餐桌上。
祖父曾告訴我舊事。他追憶他的岳父岳母,
兩人坐在餐桌另一端,帶著粉末性質(zhì)的音容笑貌。
某位考古學家洞悉這一切。
他復原出整個瓷器,輕輕握住那只微妙的柄。
他讓六十年后的我坐在你父母面前,
想起祖父的那些回憶。
想象一隊列的我坐在這兒。
一同喃喃自語:是的,我早就認識他們兩位。
我依賴于自己的家鄉(xiāng),
那已從身上脫落的東西。
那些老年作家,他們不得不在昏暗中摸索。
但傍晚呈現(xiàn)綠色。
他們的智慧在下沉,像糖落入水中,
我們一同踩在柔軟的底部。
仿佛我們被玻璃器皿包圍。
村莊吐露幾縷炊煙,虛弱地抵達頂部。
就這樣回饋對等的經(jīng)驗。
將有一個人,如赴約一般到來,
提著童年的燈籠,在田野的霧氣里
捕捉敏銳的死亡。
漠然在生長,像院落里遍地的苔蘚。
我曾在家鄉(xiāng)經(jīng)歷這種天氣。
整個二月都這么陰沉,
當著祖父家中的木窗。
你擦拭窗臺了嗎?
雜物一件一件地復現(xiàn)。
它們不信任身上的灰塵,
盡管后者已經(jīng)游歷了世界。
時間輕微地騰出位子。
沒有人死時會窮困得身后一無所有。
也不愿聽到任何聲響,但在黃昏,
村子里逐漸傳來嘈雜的音樂。
我想象那是一場祭祖的尾聲,
人們開始走動,踩在那漠然之上。
我想要出門。一場雨開始墜下,
可是在家里,沒有適合我穿的木屐。
正午的陽光背叛了我,
根據(jù)一份多年前的契約。
風箏飄在空中,
好似一件白色背心。
一個幼時見過的瘋子
重新出現(xiàn),他將穿上那衣服。
繼續(xù)飄蕩,在杉樹之上,
在那里俯視我們鄉(xiāng)間:
一片歪歪斜斜的房屋,
它們啜飲湖邊的霧氣。
它們在發(fā)黃,脫落了表皮,
它們不再適于居住。
它們漸漸聽到稱贊:
這是期盼中的那件事。
我們,在觀看中被選中,
一切已經(jīng)無法停止。
他在預料中出現(xiàn),提著燈籠
在村子里走家串戶。
將有一座房子是空著的,
他將明白那就是家。
丟棄了燈籠,入睡,
而陽光在天窗里搖晃,時值正午。
他將夢見自己被大水圍困,
徒勞地站在唯一的屋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