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童
關(guān)于辭賦的起源問題,自古及今,眾說紛紜,撮其要而言之,大體有以下幾種觀點。
第一種也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說法,就是“詩源說”,即認為詩是賦的源頭。
而對于“詩”之含義,又有分歧,其一側(cè)重于詩之“三百”,如班固在《兩都賦序》中所言:“賦者,古詩之流也?!蛞允阆虑槎ㄖS諭,或以宣上德而盡忠孝?!边@主要是從賦對詩的社會功用之承續(xù)的角度來談的。其二則側(cè)重于詩之“六義”,如左思首倡此說,在其《三都賦》中說:“蓋詩有六義焉,其二曰賦?!焙髞淼膭③脑谄洹段男牡颀垺分性徺x時繼承了這種取向并重申之,同時提出了“賦也者,受命于詩人,拓宇于楚辭”的精辟見解,不僅指出了賦對于詩的傳承關(guān)系,也揭示了楚辭對于賦之作用與影響。后人因此又提出了一種起源說,叫“楚騷說”。但大體而言,楚騷說并沒有完全否定詩對于辭賦之影響。而楚辭今亦多被歸為先秦詩歌類,故若將詩之內(nèi)涵從原來“詩三百”的狹義,擴充為涵括古代押韻祝辭(包括楚辭)等在內(nèi)的廣義之詩,那么以上的各種分歧,自可兼容了。學者許結(jié)即持論,定為“廣義詩源說”。第二種觀點是“縱橫說”,即認為辭賦本于縱橫家的言辭。
此說最具代表性的學者為章太炎,他在《國故論衡》中明確說道:“縱橫者,賦之本。古者誦詩三百,足以專對,七國之際,行人胥附,折沖于尊俎間,其說恢張譎宇,纟由繹無窮,解散賦體,易人心志?!涞垡院?,宗室削弱,藩臣無邦交之禮,縱橫既黜,然后退為賦家,時有解散:故用之符命,即有《封禪》《典引》;用之自述,而《答客》、《解嘲》興。文辭之繁,賦之末流爾也?!闭绿自谶@番言論中,將縱橫家對賦的影響作了相關(guān)的闡述。第三種觀點為“隱語說”。隱語又稱廋辭,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說的謎語?!?/p>隱語說”認為辭賦的起源受到了隱語的很大影響,甚至于賦就是源自隱語的。最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歷史上首個以賦命名的文學作品——荀子的《賦篇》,即多用隱語。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荀結(jié)隱語,事數(shù)自環(huán)”,“荀卿《蠶》賦,已兆其體”等句,已經(jīng)認識到隱語和辭賦的關(guān)系。等到王闿運論賦,則更是直接將隱語和賦等同而論之,他在《論詩文體式答陳復心問》一文中說道:“賦者,詩之一體,即今謎也。亦隱語而使人自悟,故以諭諫。夫圣人非不能切戒臣民,君子非不敢直忤君相,刑傷相繼,政俗無裨,故不為也。莊論不如隱言,故荀卿、宋玉賦因作矣。漢代大盛,則有相如、平子之流以諷其君。太沖、安仁發(fā)攄學識,用兼詩書,其文爛焉。要本隱以之顯,故托體于物,而貴清明也?!?p>關(guān)于辭賦的起源,尚有其他諸說從略。社會本是復雜而多元化的,任何一種文體的興起、昌盛以及衰落,應(yīng)該說都是社會諸般因素合力作用的結(jié)果。所以越來越多的學者在分析辭賦起源時,總括前人之說,提出了“綜合說”,或者稱“多源說”。清人章學誠在其《校讎通義》中有一番話尤為精辟:“古之賦家者流,原本詩騷,出入戰(zhàn)國諸子。假設(shè)問對,莊、列寓言之遺也;恢廓聲勢,蘇、張縱橫之體也;排比諧隱,韓非《儲說》之屬也;征材聚事,《呂覽》類輯之義也。”章學誠對于辭賦興起之因緣講述得比較到位,既認識到了詩騷肇其端的作用,也看到了戰(zhàn)國時諸子百家之文對于辭賦產(chǎn)生的影響。后來的姚華在其《弗堂類稿》中論及賦之源流時,從古詩之六義出發(fā),再講到荀卿演賦,楚辭遞興,賦也日益成蔚然之氣象,進而指出“騷者詩之變,而辭賦之祖也。于是賦有三本:其一承詩,其次擬荀,其次宗楚?!睂W者馬積高在此“三本”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新三本的說法,將辭賦大體分為三大類,每類的源頭都各有所本:一類是從楚歌或者說民間歌辭演變而來,叫騷體賦,比如屈原的《離騷》;一類是從戰(zhàn)國諸子的問答體以及縱橫家之文辭演變而來,可以稱為文體賦,比如宋玉的《風賦》,司馬相如的《子虛》《上林》之賦;還有一類,則是從詩三百演變而來的,不妨稱為詩體賦,比如屈原的《天問》、荀況的《賦篇》、揚雄的《逐貧賦》和趙壹的《窮鳥賦》等。
當然,詩體賦其實并不應(yīng)僅僅限于四言,五、七言詩興起之后,賦體中亦往往有相應(yīng)之體出現(xiàn),如駱賓王擅長五言詩與七言歌行,其賦作《蕩子從軍賦》,通篇五十多句,除了“抗左賢而列陣,屯右校以疏營”“既拔距而從軍,亦揚麾而挑戰(zhàn)”“終取俊而先鳴,豈論功而后殿”“花有情而獨笑,鳥無事而恒啼。見空陌之草積,知暗牖之塵棲”等十來句為六言之外,其他基本上皆為五、七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