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友
“和以前相比,變化大得可以用翻天覆地來形容,這也讓我一直不敢想,如果中國沒有解放,那現(xiàn)在的我們會是什么樣子?”
10月9日,重慶第二師范學院家屬院學府錦園小區(qū),鮐背之年的錢中豪揚了揚頭,激動地說。
作為解放重慶的親歷者和見證者,錢中豪用過來人的身份告誡我們,幸福生活來之不易,需倍加珍惜。
動員令
10月9日,天氣晴好,南岸區(qū)學府大道9號學府錦園小區(qū),錢中豪和老伴鄒開琪住在這里。
今年已91歲高齡的錢中豪,雖聽力下降,但他的思維和表達依然清晰。
“你們可幸福了,我在20多歲年紀時,到處兵荒馬亂?!辈稍L前,錢中豪特意拿出珍藏在箱底的“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紀念章,鄭重地別在胸前。
別上這枚紀念章,錢中豪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時代。
1949年10月9日,新中國剛剛成立,“進軍大西南,解放全中國”的號角吹響。
“當晚接到學校通知,讓我們?nèi)珗F1500多人背上背包,立馬到大禮堂集合?!弊鳛樵袊嗣窠夥跑姷诙皯?zhàn)軍軍事政治大學的一名學員,雖然已過去70個年頭,但那晚的特殊動員會至今仍清晰烙印在錢中豪的腦海。
偌大的禮堂被擠了個水泄不通。隨著演員們登臺,大家才知道,原來是觀看話劇《白毛女》。
“當看到惡霸地主黃世仁搶走喜兒時,臺下群情激憤?!卞X中豪記得,此起彼伏的口號聲響徹耳際。
錢中豪和其他幾名同學一起,不約而同地找到指導員,要求馬上出發(fā),去救助那些還在受苦受難的父老鄉(xiāng)親,“指導員沒說話,只是拍了拍我們的肩膀”。
隨著緊急集合號聲響起,所有人都往操場匯集。待全團集合完畢,團長一聲令下:“出發(fā)!”
在萬丈豪情中,錢中豪被編入第二野戰(zhàn)軍直屬三團一連,和戰(zhàn)友們一起開啟了向大西南進軍的征程。
急行軍
沒有光亮,天上連一顆星星都沒有。急行軍30公里后,部隊終于到達宿營地。
“雖然出發(fā)前的激情還在,可戰(zhàn)士們一個個已是累得不行?!卞X中豪說,當時他可以不吃飯,但不能不洗腳,用熱水泡了一下,等次日起床時,發(fā)現(xiàn)腫得如饅頭一般,根本沒法走路。
好在當天休整,衛(wèi)生員給錢中豪打了一針,這才好了些。第三天,拄著拐杖的他,又隨大部隊出發(fā)了,“營長問我‘小鬼,能走嗎,我笑著回答‘還行”。
途中,在經(jīng)過貴州的一個苗族村落時,米袋早已見底,每天只發(fā)兩個紅薯充饑。然而,當見到男女老少衣不蔽體、光著腳丫歡迎解放軍的到來時,作為連部新民主主義青年團支部書記的錢中豪心都碎了。
“連長號召我們把多余的衣物都捐獻出來?!卞X中豪回憶,身上除了棉軍裝,就只剩下一件襯衣和一件棉背心了,自己都冷得打哆嗦。軍裝是不能捐的,他帶頭脫下了自己的棉背心,“當連長將帶著戰(zhàn)士們體溫的棉背心交到群眾代表手中時,他感動得差點雙膝跪了下來”。
“盡管身上冷一點,可我們心里卻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國家有難,百姓遭殃。正是這次經(jīng)歷,“讓大家吃飽穿暖”的信念在錢中豪內(nèi)心深深扎下根來。
從湖南進入四川境內(nèi),白馬山是道屏障,上山下山各30公里路。錢中豪說,急行軍中走得最苦的莫過于翻越這座大山。
山高路陡加上秋冬季節(jié),山上氣溫實在太低。在上山之前,其他人買辣椒,但祖籍上海的錢中豪怕辣,所以他拿出身上僅有的錢,從當?shù)厝罕娂抑匈I了一斤包谷酒用來御寒。
上山途中,錢中豪還聞到一股腐臭味,但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熬到天蒙蒙亮時才發(fā)現(xiàn),道路兩旁橫七豎八地躺著國民黨士兵的尸體。
好不容易到了山頂,累得實在扛不住了,可連長有令,不能坐下來,更不準打瞌睡。東看看西瞅瞅,錢中豪撿起一塊石子,寫下一副“走盡川湘公路,踏遍白馬死尸”的對聯(lián)。
1949年12月底,部隊抵達南溫泉駐扎下來。3個月都沒洗澡了,戰(zhàn)士們?nèi)ヅ轀厝?,打算洗去一路風塵。
“脫下衣服后,發(fā)現(xiàn)白襯衣早已變成了‘黃襯衣,人和衣服往溫泉里一泡,就看到水面上漂浮起一層東西,還在爬,仔細一看,都是虱子,我們稱其為‘革命蟲?!卞X中豪用手比劃著說。
說話間,錢中豪不自覺地撓了撓腋窩,“那時竟不覺得癢,大伙兒還互相調(diào)侃,你有幾十個,他有上百個,比比誰身上的虱子多,真是苦中作樂,彼此都充滿著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大變遷
1950年1月3日,錢中豪跟隨部隊渡江進入市區(qū),先是駐防在巴蜀中學,為了不影響學生們上課,隨后又轉(zhuǎn)至位于李子壩的劉湘公館。
若輪不到執(zhí)勤便可去解放碑看書,對打小就喜歡揮毫潑墨的錢中豪來說,看書無疑是最愜意的事情。
“當時的新華書店還只是個小門面,離書店不遠處,就是高大雄偉的解放碑。”錢中豪的視線依稀又回到了從前:碑的周圍盡是些低矮的商業(yè)平房,兩層樓都算比較高的了,除了百貨商店,還有幾家小面館和吃豆花飯的地方。
交通工具有馬車,從化龍橋馬車驛站到七星崗,只要1角錢,從李子壩上車則減半。兩輛公交車不停地往返于七星崗和上清寺之間,票價是8分錢。
錢中豪說,和現(xiàn)在的燃油汽車不能同日而語,當時的公交車燒的都是炭,“車頭右側(cè)裝有一個爐子,駕駛員用力搖動爐內(nèi)的炭火,車輛便發(fā)動行駛了”。
當年5月,全連轉(zhuǎn)業(yè)到地方,錢中豪被分配到重慶剛成立的西南人民革命大學政治教育系(后并入西南師范大學,現(xiàn)西南大學)從事教育工作。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解放碑的商業(yè)區(qū)逐漸興旺起來,公交車不再屈指可數(shù),朝天門修了客運站,水路可直達漢口、上海。
“上個世紀50年代,宏偉壯觀的重慶市人民大禮堂誕生;60年代,有了和平公寓、重慶賓館;70年代,重慶長江大橋動工興建……”錢中豪越說越興奮,特別是改革開放后,高樓大廈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就如一道道風景線鱗次櫛比。
直至1988年離休,70年來,錢中豪都未曾離開過重慶。對此,他特地作了一首詩:“回滬愧少戀山城,解放碑塔伴晚情。放眼渝州贊盛世,耕耘七十慰生平?!?/p>
“如果中國沒有解放,那現(xiàn)在的我們會是什么樣子?”錢中豪表示,這讓他一直不敢想,“如今的美好生活來之不易,我們都要倍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