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芳
成年人學習中的形式主義,實則古已有之,并非新鮮事物。那些心不在焉、敷衍塞責的“假裝在學”,本質(zhì)上折射的是一種厭學癥。
話說“厭學”這東西,至少在戰(zhàn)國時期就有記載了?!秾W記》稱:“今之教者,呻其占半,多其訊言,及于數(shù)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痹撐牧_列了當時教育界的一些現(xiàn)象:在教學過程中,只知道一味讓學生朗讀,朗讀的課程往往占了教學一半以上的時間,講解的時候又不調(diào)動學生的主觀能動性,只管一味地灌輸,啰啰嗦嗦,盡是老師的一言堂,引發(fā)了學生的厭學情緒。
當然,以上所述,只是2200 多年前那“萬惡舊社會”里的落后現(xiàn)象。咱今天身處優(yōu)越的新世紀,自然不會還停留在那個遠古的低級階段。
那么,人為什么會厭學?學習,本來是一件很快樂的事?。难姥缹W語,到蹣跚學步;從奶聲奶氣背誦唐詩,到不厭其煩纏著媽媽講故事;從不惜飯粒灑落一地也要搶著自己學舀飯吃,到有板有眼跟在爸爸身后模仿他吞云吐霧抽煙刮胡子的架勢……人類嬰幼兒時期的種種表現(xiàn),充分證明:人之初,本好學,而且一度對學習抱有巨大熱情,攔都攔不住。
可后來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逃課、上網(wǎng)乃至退學?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你在臺上滔滔不絕,我在臺下低頭玩手機”?
這當中,固然有相當部分,是“學生”自身的問題——缺乏對學習重要性的深刻認識,缺乏攻堅克難的毅力,缺乏始終如一的恒心,缺乏戰(zhàn)勝自身惰性的自制力……不妨統(tǒng)稱為“厭學癥”的甲型患者。
但毋庸諱言,也有相當一部分,不能全都怪到“受教者”身上——將心比心,當你覺得內(nèi)容枯燥無味,令人不勝其煩;當你覺得辛辛苦苦學了也沒用,所學內(nèi)容并無實際意義;當你覺得沒有受到尊重,“我并不需要,是你們強加于我”,被迫學習,純屬無奈;當你學起來困難重重,沒有成就感;當你本身已經(jīng)為了謀生而忙得焦頭爛額卻還不得不被逼著坐到并無實際營養(yǎng)的課堂……總之,明明如此這般有諸多煩惱,卻又抗議不敢抵制無力,那么,選擇消極怠工,以“假裝學習,實則不學”“集體學習神游天外”“學習體會空話連篇”等做法來應付和抵制,又有什么奇怪?
這第二類情形,不妨稱之為厭學癥的“乙型患者”。于他們而言,之所以孩提時的好學之心蕩然無存,無非是“三無”學習惹的禍罷了:無趣(無聊);無用;無奈(無力)。
既然病因各不相同,那么,對于“厭學癥”,又豈能一概而論,統(tǒng)統(tǒng)歸為“甲型患者”,以道德之棒來作萬能妙方?
仍看古人如何給“厭學癥”患兒用藥。膾炙人口的眾多勸學詩,顯然就是為“甲型患者”準備的——“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發(fā)不知勤學早,白頭方悔讀書遲”“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年小從他愛梨栗,長成須讀五車詩”……多么痛的領悟!一首首,一句句,讀起來鞭辟入里鏗鏘有力,不信你不熱血沸騰。
可這些,對于“厭學癥乙型患者”,能有用嗎?恰似治療感冒——風寒感冒和風熱感冒,用起藥來是完全不同的。你不能因為清熱顆粒有助于為風熱感冒患者“去火”就給風寒感冒患者也吃。倘若人家本來就是因為教學內(nèi)容的“無趣”、課程選擇的“無奈”和疲于應付的“被迫”而厭學,你再用更無趣的內(nèi)容、更大的外力去強迫于他,這究竟是要把他治好,還是雪上加霜進一步加重他的病情呢?
說到底,醫(yī)生治病,貴在對癥下藥,除非他根本就沒打算排除萬難把病治好,而只是想擺個架勢給人看,以示“我在治病救人”——那就是以“形式主義”來治“形式主義”,為“抱薪救火”又添一份當代注解了。這又豈是我們睿智的決策者們所甘于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