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中有一種你即將到來的氣息,
但你在哪里?
窗外的河流
仿佛你的心;
我如此愛慕,
卻那么冰涼。
街邊的小狗
即是我自身;
它如此凄惶,
全是因為你。
子時的芒星有一種你永遠不會來到的氣息,
你去往哪里。
一艘船停在湖邊,
一艘船泊在江畔,
它們的心意并不一致:
前者指向內(nèi)在的圓,
后者像一句誓言。
一盆三葉草放在陽臺,
一株玉簪種植在戶外,
它們的花色, 并不重要:
前者是你的消息,
后者是一則秘密。
一尾黑魚在瓷盤,
一朵彩云在天際;
它們都知曉雨水的日期:
前者在生前,
后者在風里。
事物存在的形態(tài)中,
我對于你的意義,
宇宙、 自然、 人世間, 位置最低:
是一個路人,
如一堆淤泥。
我見過竹林中的阮籍,
他曾酒后寫信,
討要上好的昆侖木炭和虢地鍋具。
作為林中散步的幼鹿,
我唯有于清晨不告而離。
有一百年我在波蘭,
去西亞的一處廢棄的宮廷,
經(jīng)過高加索山脈,
途中殺死了強盜三千,
獲得了一座隱蔽的島嶼。
十二世紀的一個夏日,
我種好了十畝樹蔭,
從都城開封乘船去臨安;
途中遇見一個少年,
他贈我一株天目山麓的幽蘭。
你說的這些事情——
我全部深信不疑。
因為你清淺的吻,
和施恩的眼神,
此生仍有前世的印跡。
怎樣讓所有的夢境出現(xiàn)你?
有本古代巫術(shù)書上這樣寫:
在她的肖像上(現(xiàn)在是照片),
用粟米勾畫她的樣子,
在她的心口,
放一粒芝麻;
在這粒芝麻上, 要起一座樓。
在這座樓里,
天井種桃樹, 庭外植斑竹,
墻壁繪如意, 基石雕玉兔;
樓頂碧云悠萬里,
門前溪水過千川。
怎樣讓所有的夢境出現(xiàn)你?
除非芝麻上面起高樓。
你在身邊的時候,
我時時想贊美,
比如臥室——
床單的皺褶, 衣物的凌亂,
散置的卡片,
窗玻璃上的雨水印跡。
有時, 還包括——
廚房里的油煙,
剛剛洗過的杯盤上的水滴,
圍裙的陳舊圖案;
它們靜靜地在晨光中,
像酸甜的檸檬切片。
“沙發(fā)上怎么會有
一粒, 又一粒, 大米?”
“落發(fā)當書簽,
會不會過于纖細?”
我喜歡看你站在傍晚的陽臺上,
望著遠方, 不言不語。
一個人內(nèi)心的疆域有多大?
有的人, 心如棗核, 十年成就樹林;
有的人, 心如豹子, 俯臥樹干, 靜心等待為周身華麗斑紋追逐草原羚羊的剎那;
有的人,
心如雨云,
溪上看過晨曦,
遠行過江河,
遙望過四季與星辰, 然后——
乘風于海上,
只為與鯨魚同行。
——你呢?
無論白晝與夜晚,
身處萬里荒野, 或鬧市街衢, 焦躁千里的夢境,
都一心系于庭院;
這方寸之地。
你與我的——
小小宇宙。
冒險家的美學是什么?
內(nèi)心的善, 畫成圖案, 是否是一個圓?
期待得太久了, 人群昨日已至此地,
即便是種種細節(jié)暗示的今生命運已知, 但依然驅(qū)使著每個人趨向未來;
豹子的斑紋賦予它閃電的速度,
云層的變幻, 源自無邊無際的浩蕩穿行之風;
而棗核的微妙, 在于根系穿過巖石的意志。
形養(yǎng)內(nèi)心——
我內(nèi)心的疆域,
源自你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