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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云南

2019-11-20 03:09:26貴州王近松回族
散文詩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宣威烏蒙山滇池

貴州/王近松[回族]

關(guān)于云南

如果一輛車能將我的靈魂帶回云南,能將對祖籍的思念帶回云南,那么,10年前第一次聽到奶奶說起祖籍的故事時,我便開始了對鄉(xiāng)愁的救贖。

我的血液里有牛欄江的兇猛,軀體里有烏蒙山的氣息。烏蒙山聯(lián)系著山川、河流,也同樣聯(lián)系著一個走出祖籍的孩子。生在黔西北,我童年里有許多黔西北的故事。

黔西北的山河,如同我遷出云南的祖輩們,仍日夜在山間加趕著步伐。

古柏青松,懸崖峭壁,行云流走,這是什么?這不正是一個人一生要走的路,一個人最后的歸宿嗎?

歲月悠悠,人生漫漫!

記得小時候和奶奶在海家埡口放牛羊,奶奶常指著遠處的那條路說:“沿著那條路走,過去就是云南?!?/p>

兒時的想象倒是豐富,總會想到許多關(guān)于云南的事,例如會想到云南的云是不是特別多,也會想到在云南生活的孩子,像我一樣年紀(jì)的會不會也在放羊?

小時候,云南是個遙遠的概念。

那時候,父親花1990元買了一個按鍵機,鈴聲是徐千雅的《彩云之南》,每當(dāng)有人打電話來,每一次聽到《彩云之南》,就會莫名地覺得自己和云南近了。

從記事開始,到云南尋根似乎變成了落在我肩上的擔(dān)子。記得那時候在某雜志讀到一篇創(chuàng)作談,作者也如我一般,大學(xué)畢業(yè)后的數(shù)年,他也一直在尋根。

即使放不下貴州的貓狗,放不下牛羊,放不下幾十畝土地,我也要帶著我的父輩回云南,去看看曾經(jīng)祖輩們生活的小鎮(zhèn),去看看那些被野草覆蓋的祖墳。

我只想在我死后,有人能把我埋在云南,就像先祖?zhèn)円粯?,在青松掩映的大地上長眠。

故鄉(xiāng)的山隸屬烏蒙山,爬上山梁,就能看到遠方,就能把對遠方的憧憬系在一株蒲公英上,隨風(fēng)居住,隨風(fēng)西行。

過宣威

從黑石上車,便離家越來越遠,也越來越近。

在公平村,我看見滿地的莊稼披著黃色的外衣,籬笆上飛舞的藤蔓,還在用最原始的方式與死亡斗爭。然而,它們最終都沒有變成黃金。

2018年10月6日,從黑石坐大巴回昆明,在宣威轉(zhuǎn)車,我看見河流奔跑,稻穗彎著腰,如同那些年從這里走出去的祖輩——身上背著鐵鍋,背著命運,背著一個家族數(shù)百年的歷史。

在宣威的山間,許多老人拿著煙斗,嘴里一口一口吐著煙云,而到最后,這些場景又復(fù)刻到我們的身上。

十年太短,我對云南、對宣威所有的故事在這十年里逐一被解開;而十年又太長,十年來,我對故土的追尋,對鄉(xiāng)土的憧憬,那種藏于內(nèi)心的孤獨,又有多少人能讀懂。

烏蒙山的高挺,不是命運的高峰;烏江、牛欄江的奔涌,又何嘗不是一個游子內(nèi)心激情澎湃的詩篇。

一棵核桃樹在貴州長大,一棵松樹被砍伐,而最終只剩有一棵梨樹,一堵被時光慢慢推跨的土墻。

因為文學(xué),我在宣威找到了比自己大許多的兄長,能和大家聊宣威這些年的發(fā)展,聊歷史……而這些,似乎都成了我要找到祖輩生活在那個地方的目的。

過宣威,從客運站打車去火車站,一路上,花幾分鐘與司機聊這聊那,走在漫漫夜色里,拿著車票前行的自己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我想,只有內(nèi)心那份被孤立的鄉(xiāng)愁吧。

如今的宣威,離自己越來越近,離心卻越來越遠。

不敢去直視生活的疼與痛,不敢直視生活中的矛盾。40歲的父親對回到云南的那種期望越來越強烈,而與此同時,貴州的家將我們?nèi)υ谀莻€安靜的世界里,已經(jīng)數(shù)十年,爺爺在貴州的土地上永遠安詳,將墓碑與骨骸遷移,這樣的離別,會不會又會給子孫帶來一種疼痛?

我們誰都不敢去推測這一切將引發(fā)的后果,該由誰承擔(dān),我們總不能把一切無情地推給歷史。

在金家梁子,看著滿山的樹,山上那么多墓碑,壘起的墳堆里,又有著怎樣的故事。山下的稻田,五色的秋天,就如伍德的日記。

宣威,一座城市,一個地標(biāo),在我們的記憶里如同一種痛,時常發(fā)作。

居昆明

回來了,這片土地上車水馬龍,這片土地上夜幕輕輕,這片土地上,鮮花四季開,石榴八月紅。

在這里。夜,不長。你輕輕一睡就過去了。

在這里,火車的轟鳴聲、飛機的滑翔聲,以及淚流滿面時的哭聲,都裝載著一段鮮為人知的歷程。

在昆明,唯一能找到安慰的,是滇池的水如草海水一般輕柔,時常能流入夢鄉(xiāng),能撫平噩夢中的驚濤駭浪。

昆明的每個季節(jié)都裝著溫暖,都有故事與情節(jié)。

每一步都如同地鐵的運營軌道,提前被設(shè)置,唯一不同的是夜里的鄉(xiāng)愁,常常如同午夜之雪,使人無法防備。

在昆明,清真寺、教堂、寺廟,回到起點,我知道自己在忙什么,該用怎樣的方法堅持自己的信仰,堅持自己的方向。

記得我的老師說過:“使一個人堅持和奮斗的有兩種東西,其中一種叫信念,一種叫信仰?!被貧w故土,不應(yīng)該只是肉體的回歸,更多的應(yīng)是靈魂和精神能在燈火闌珊處找到詩意棲息地。

滇池水,水中月;西山路,翠湖鷗;牛欄夜語聽風(fēng)聲,牛皮馬褂最鄉(xiāng)愁。

蒙蒙細雨,人到岸邊,漁夫自來,水波涌起,上下皆是歷史的模樣,每一條波紋里都有漫漫的歲月。

盤龍江水流逝,歲月可安好?在公交車來來往往的大街上,太陽很毒辣,刻錄著今日的時光,而所有刻錄的記憶終將會變成一段慢慢消失的記憶。

在滇池

不敢妄自猜測水草為什么而斗爭?

不敢妄自菲薄,在滇池的波濤中,可有商人前行的布匹?

水光滟滟,波光閃動,地上的太陽成千上萬,卻不能給我溫暖,不能給我快樂,每一縷反射回來的光,都如同一把手術(shù)刀,在柳樹上切開無形的傷口,而我們都無法理解一棵樹的疼痛與無奈。

在滇池畔,棧道銹跡斑駁,時光不老。

大爺?shù)臐O竿斷了,白色的頭發(fā)一生都無法變成金色的記憶,而那些蒼白總是最無力、最傷感的。

在海河口,石橋上的護欄已經(jīng)被拆,橋上有一些白色的鳥屎,也有一些青苔。

走在橋上,人影在水中,影子比橋上的自己更加強勢,青苔如一件袍子,裝飾著宿命中平凡的自己。

西山上,云朵被抬高,滇池的云如游人般,在低處仰望生命,在低處歌唱生命,最后在這低處消逝。

在滇池,在低處,在魚翔淺底的地方,楓葉高歌,花朵爭相盛開。

10月的滇池,只是另一個世界的春天,也是夢想的春天。

回云南

回云南,不像祖輩離開時那樣,帶著火把、馬車、以及馬燈,當(dāng)時的車輪印,如同一個家族的歷史般深刻,而今天省去馬蹄印,列車碾壓在鐵軌上,石頭,只是在有風(fēng)的夜里喊著疼。

從威寧到昆明的列車上,有許多隧道要過,如同在歷史中摸索,每當(dāng)火車快出隧道的時候,轟鳴聲總會穿透山谷,像一種儀式:在致敬英烈,在致敬歷史。

回云南,云朵還在用古老的方式講著歷史的變遷。

孔雀開屏,如同一幅畫卷,書寫著時代的詩篇。

回云南,回到祖輩們最開始行走的地方,這里是起點,也將是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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