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頭
選一個靠窗的地方
讓煦日陽光,斜斜地訂在,一本書上
等一個從寺廟里來的人
說起他49天,面山而臥的草木經(jīng)
風(fēng)吹亂翻書,簾掀門環(huán)響??Х瑞^外面
八哥、麻雀、黃鸝,它們的翅膀,在搬動一
塊流云
點一杯南山咖啡,并不是為了品嘗
異域的風(fēng)情,而是想到一個叫南山的地方
它的山上,霧凇瑰麗,小路和冰凌皆向南彎曲
距離我的神農(nóng)架365里
鳶尾花瓣上的清露,隱含引體向上的力
像淚滴浸染花瓣的睫毛,回到大地眼眶內(nèi)
山墻旁拿大頂?shù)娜?,擁有陡峭眼?/p>
他要倒立著才能看見
頂著湖水,消失在彼岸的背影
孤懸的世界,顛倒的眾生
月光倒帶,大地以旋渦之輪,把簌簌林木
栽種到人體的經(jīng)脈山頂
何不在干旱的沙漠廣植荊棘
并賜它以玫瑰之名?
孔廟的院子里埋著一臺凈化器
樹葉婆娑,吐故納新
高貴者緩緩進入
奸相官翎,自有下垂的枝條鉤住
古柏致性,從根部,到腰身
長出球形樹瘤
它們仿佛聽過了圣人開示
而長出,一副副超凡的耳垂
一棵柏樹往往獨木成林
它的常青,攢著時間的耐力
兩樹合璧,往往是
一棵的殘軀,抱緊另一棵的腰肢
更似空心人抱實心人
三樹同體的柏、槐、紫藤
七月槐白;四月,穿紫鞋的童子,登高
御風(fēng),行紫袍加身大禮;
冬月,整院的大樹清空自己,枝干刪繁就簡
湖水愛上傾覆在自己體內(nèi)的疏影斜枝
金黃琉璃在屋頂上暗流交替
斗轉(zhuǎn)星移
順應(yīng)了一截枯枝的審美
“唯有沉默,可以把我們的不可言說
隔開……”
午飯時,句子在米粒中泛白
我放下碗筷,枯竭的糧倉再度斟滿
齒輪在深喉中旋轉(zhuǎn),像墻角那支
滑動的密紋唱機指針
反復(fù)摩擦透著光陰的聲音鎖孔
而墻上的荒原風(fēng)景畫,被斜插入的陽光暴力
打動
我關(guān)閉了旋鈕里呢喃的男低音
他正憂郁地唱道:“故鄉(xiāng),駿馬在尋找它的騎手
蒼鷹提著夜幕的藍色燈籠”
我身上的山鬼放輕腳步,樓梯沉重
積木和幾何圖形,鎖住一顆動物之心
這么多年了,它借我,在一只鎖孔里
觀察另一個我,并未發(fā)現(xiàn)我們
互為牢籠
這浮世,有多繁華、多喧囂
一條歸隱的路,就有多拙樸、多寂寥
幾乎沒有路的路,修行的人走的是
內(nèi)心危橋
據(jù)說,山的深處長著千年梧桐
是制作古琴的神木
它的花冠遮天蔽日
白的,如漫天的飛雪;紫的
如葡萄的眼神(正被斫琴者采集)
神道上,烏鴉黑色的翅膀
提著透亮的風(fēng)
風(fēng)一經(jīng)過,神木就發(fā)出嗚嗚的和鳴
石頭里打坐的人,早已不關(guān)心
谷物和水;也不關(guān)心
秋天的到來,他的沉默
像瓶子被蜜蠟封住了口
這崩潰的山水,已過度使用
峽谷高于天空
絕情草低于相思梅
江山和江湖,都抵不過
修行的人縱身一躍
他飛翔的姿勢多么像一只鳥
被戒律筑起的萬丈瓊臺
又被音律抬高
入谷的蝴蝶團隊,忘記了自己是姓梁姓祝
更似無址的信箋,安命于風(fēng)
操琴的人,在古音里練習(xí)重逢
琴瑟和鳴,青山往復(fù)
流水里是不絕于耳的別離
塔對云端的野心
也是人對云端的野心
征服來自:“再建一層,就到云端了”
每一塊塔磚
為不能完成的高度而
戰(zhàn)栗,又為抬升的一米而自喜
塔一直在升,腳手架上的建造工人
變成針尖上的蟻群
他們一轉(zhuǎn)身,就在云中隱身;再出來
已死過一回
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心中建塔
在一塊塔磚上涂自己的魂魄,只為某一天
你不得不從,最尖的一層
拆塔。一塊一塊地,摳出上面的猛禽和膽汁
塔以垂直的方式進入建造史
又以塌陷的方式,循環(huán)于你生活的
搭積木游戲
天欲雪。我把地拖了兩遍
雪,還沒下下來
如果雪還不下下來,我就把地
再拖一遍
幾案上的幽蘭是守靜的
茶盞和蒲團的暗影是守靜的
該來的人都來過了
不來的人就別等了吧
喧囂如浮云
飲者得其壽
趁著初雪未下
唯一一扇小窗還要再擦一遍
用蘸著青檸的水,小心擦
它看得見一條不長不短的小路
小路的盡頭
有一壟翠竹
我曾把未知交給未來?,F(xiàn)在
在中年險惡的枝頭上,我看見它——
廢墟和危崖
流水和花園
在歸燕和亭閣之間
在芭蕉和細(xì)雨之間
在月亮和瓦當(dāng)之間,悄然來臨的
命運
正擒住素食主義的
螞蟻,和食肉的猛虎
寂寂無聞?wù)弑樵L山水
總以為,在用寫碑的手
給不遇的圣賢留下讖言
草紙上,筆畫的箭鏃如削竹
十里清風(fēng)如埋伏
我們一生苦苦抓住的,終須放手
塵埃落進塵埃,花開到荼蘼
“未知”剝?nèi)ッ婕?,正成?/p>
可見的
生活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