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蝎
正午里傳來電鋸聲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此起彼伏
我被驚醒。透過午睡的玻璃窗,
看見死亡多日的白樺醒著。
木質(zhì)里潛伏著上萬匹駿馬。
四層樓的小客廳低懸于正午,
是木匠最中意的馴馬場。電刨如馬鞭,
木匠是最優(yōu)秀的馴馬師——
木屑紛飛如馬鬃。
你看見蟄伏多日的駿馬揚蹄,奮力躍過鐵蒺
藜般的鋸齒,
等待登臨木匠掌紋密布的高山。
桌椅、碗櫥、衣柜……擺滿房間,
仿佛一匹匹野馬被馴服,
整裝待發(fā),奔赴生活的前沿陣地——
但馴馬師已遠去。
一滴滴汗血浸出卑微的身體,
飼養(yǎng)著死亡的白樺,
在另一個低懸的正午延伸——
我們僅是騎馬的人。
靜夜賦
我聽見了月光流動的聲音。
橘黃色的乳汁從上帝的穹頂飛瀉而下。
萬物在酣夢中吸吮著,
它們有著嬰兒一樣貪婪純潔的小嘴巴。
它們吸吮著生命。此刻,
愛情比石頭和建筑更安謐。它們體內(nèi)吹起血
液的微風。
但這微風也是靜謐。無聲無息,
唯一顆止水的心能聽到。
有若天籟:月光流動的聲音。
這上天賜予人間的安眠曲流瀉著!
透過月夜移動的襁褓,
我看見一個夜拾的人歸來,
駐留在凌晨兩點的垃圾箱旁。
這獨自跳動的音符不斷將“靜”放大。
轉(zhuǎn)瞬間,
我感到上帝的琴弦突然中斷,
但孕育卻悄然開始了。
——一輛電三輪墊高了夜空。
這生活向往的前奏
敲擊著月夜復活的子宮。
仿佛拾荒人在渴望早產(chǎn)。
當月光步入稀薄,
生命的羊水被涌來的黎明
再次捅破。
凌晨兩點:月光。
一張笑皺的灰臉。一個女人。
一個孩子因等候而攤開的
胡亂睡姿……
初冬的黃昏
夕光的花粉撒滿庫面,
潛入,在水中練習傾聽。
柳樹被岸跑出了一頭黃發(fā)。
但魚群并沒有停留在初冬寒冷的節(jié)點上。
靜止在樹影投下的懷想中,
我看見水草正向它們走來。
——豐盈。柔軟。適合產(chǎn)卵。
適合交付愛的一生。
落日測量著湖面封凍的速度。
石頭冒出水面,
坐成一塊神秘的雕塑。
雙手托腮在岸邊,
但我卻沒有發(fā)現(xiàn)一絲寒冷。
夜風讓庫水步入搖曳,
無數(shù)盞燈打開。
我看見挖庫人凌波水面,
像一處巨大的福祉走來,替我們
打開天堂的門——
陶醉在搖曳的波光中,
我洞悉了先輩釀造溫暖和愛的秘密。
我懂得了永生。
不遠處,
一座村莊正從老軍墾的胸前升起。
雨中天使
美是這個下午唯一的主宰。
這里雨點敲擊著。
刺瑰花響成一件自己的樂器。
我看見天空一再放低,
直到放低成一個綠色露天舞臺。
那里駿馬馳騁,馴鷹在飛。
馴鷹穿過密集的胡楊林,
又轉(zhuǎn)瞬徒勞飛回,
駐留在戴著皮手套的手上。
仿佛音樂戛然而止。
自然的舞臺上,
那些謝了的刺瑰俏立成時間
美妙的節(jié)點。
我陶醉在神賜予的節(jié)點上,
看緊握的粉拳輕捶著萬物。
盡管天使體內(nèi)儲滿沙塵暴的掠痕,
但搖籃曲的余音還在。
雨滴閃耀,是我們夢中
流淌的哈喇子。
我們美成自己的岸,
而岸由刺瑰編織而成。
責任編輯? ?洪?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