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天心
唐朝宰相上官儀出身官宦世家,是個難得的才子,生平留下許多詩作,比如他有一首《王昭君》:“玉關(guān)春色晚,金河路幾千。琴悲桂條上,笛怨柳花前。”很有些王維的詩畫一體之感。
讀他的詩就像讀課文,讓你有范本可依,即便是不會作詩的人一樣可以照葫蘆畫瓢,不像李白的詩那般瀟灑飄逸,屬于天地賦予的靈氣,后世的人學(xué)不來。上官儀好像天生就是端正的,屬于天圓地方,把詩都能做出格式來。這種性格其實(shí)很適合做太平盛世的官。
尤其是唐太宗在位期間,上官儀的地位很是穩(wěn)當(dāng)。唐太宗很欣賞上官儀,不僅御筆欽點(diǎn)他為弘文管直學(xué)士,據(jù)說在每次國宴上,還指定要上官儀陪在身邊,所以,上官儀得以步步高升,成了當(dāng)時最年輕的寵臣,風(fēng)光無限。
只是,上官儀有才華,卻無運(yùn)氣。
唐太宗駕崩后,唐高宗即位,武則天開始一手遮天。不過,朝野上下都不喜歡這個女人。因?yàn)樗龑?quán)弄事、代理朝綱,甚至親自批閱奏折,上朝議政,創(chuàng)造雙圣時代。而唐高宗軟弱,根本無法掌控她。
身為朝廷重臣的上官儀竟然看不出其中利害,或者說,他做了宰相后,已經(jīng)有些恃地位,傲天下。于是,他憑借經(jīng)驗(yàn)和閱歷,對局勢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殊不知,很多時候,時間在給你增加長度的時候,不但不能增加你的厚度,還會順便剃下你的敬畏和敏感。上官儀就是這么一個人,他有些麻木,也有些大意,尋了一個時機(jī),直言勸皇帝廢后,誓要將這個強(qiáng)勢的女人清理出李家天下。
唐高宗本來是懼怕武則天的,被這么一鼓動,很有氣魄地命令上官儀起草廢后詔書?!顿Y治通鑒》里是這樣描寫這一段的:“左右奔告于后”,耳目們簡直是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把這一消息告訴了武則天。
武則天怒火攻心,匆匆來到唐高宗面前,雙手發(fā)抖地拿著廢后詔書,時而義憤填膺,時而哀怨掉淚,傾訴夫妻情分。面對情緒多變的武則天,唐高宗明顯害怕了,也可能是心軟,一著急就把上官儀推出去了:“朕初無此心,皆上官儀教我?!?/p>
結(jié)果很不樂觀,武則天隨便尋了一個罪名,說上官儀伙同廢太子謀反,下旨將他滿門抄斬。那是一個陰慘慘的日子,劊子手手起刀落間,上官家無數(shù)男性族人血濺刑場,女眷皆充入掖庭為奴,這些女眷中就包括年幼的上官婉兒。
上官儀之所以落得這個下場,縱然和唐高宗的軟弱、武則天的強(qiáng)勢有關(guān),但更多的在于他自己:就像他作詩不能像李白那般灑脫一樣,他做人也是活在了方方框框中,認(rèn)為武則天一介女流做不好皇帝,但他真的低估了武則天的能力。
其實(shí),一個身居高位的官員,真正的悲憫應(yīng)該是能站在特殊的高度審視蒼生,而不是停留在固有的認(rèn)知上。如狄仁杰。狄仁杰并不反對武則天做女皇,也不在乎誰坐天下。他曾說過:“無論她是不是女人,如今天下太平、繁榮昌盛,這難道還不夠嗎?”是啊,誰規(guī)定一定要男人統(tǒng)治天下呢!然而,上官儀不同意,只能眼看著上官家呼啦啦似大廈傾,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于是,那么多的男人做了武則天登基路上的絆腳石,那么多的血,將那段歷史染紅。上官儀不是唯一一個,自然也不是最后一個。遙想“脈脈廣川流,驅(qū)馬歷長洲”,上官儀的全盛時代,只能在一聲輕嘆中被歷史的煙云匆匆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