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要永記薔薇花?!?/p>
這是詩人楊鍵的詩。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束薔薇花。在我的心中,《詩歌報》就是一束有光有影有歡愉更有疼痛的薔薇花。
在揚州上大學的時候,《詩歌報》已誕生,但我競沒有見過??墒?,命運是如此奇妙,1985年去鄉(xiāng)下教書之后,我反而在一個鄉(xiāng)下詩友那里遇見了后來慰藉我寂寞生活的《詩歌報》!詩友不喜歡別人弄臟他的報紙,我只好到郵電所,求那個負責訂閱的驕傲的胖姑娘加訂了一份《詩歌報》。
我的學校離郵電所僅僅一步之遙。在半個月一期的《詩歌報》要來的晚上,我會主動陪同郵電所的老師傅一起到輪船碼頭,陪他等那從縣城過來的郵包。秋冬的時候容易有霧,輪船就來得很遲,有時到深夜,我也陪同老師傅等到深夜.和他一起用板車將重重的郵包運回去,剪開郵包的錫封,在一堆報紙中找到那份報頭用魯迅字體套紅印刷的《詩歌報》。那時的報紙上還有墨香啊,從第一版到第四版,每首詩都讀一遍,激動而惆悵:我何時會在上面發(fā)表詩歌呢?
我狂熱投稿的地址里增加了一個:安徽省合肥市宿州路9號《詩歌報》編輯部。幸運的是,等待的時間并不長,1989年1月21日,放寒假前,我的第一首詩上了《詩歌報》,題為《話說秋收》。接著,4月21日,《詩歌報》又發(fā)了我的《上級來人》。再后來,9月21日,一個組詩《純潔的力量》,登上了《詩歌報》。真是太幸運了,21簡直是我的幸運數(shù)字!組詩里有一首《在玉米地的中央》,收入了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1989年全國詩歌報刊集萃》,到現(xiàn)在,還常在各大朗誦會出現(xiàn)。
但誰能想得到呢?就在這一年底,作為報紙的《詩歌報》???,同時被停的還有上海的《童話報》,這把我?guī)蛄司趩屎徒^望。詩歌和童話,等于是我的兩個翅膀。一項莫名其妙的決定,就把自卑的我好不容易長出來的兩個翅膀剁掉了!
再后來,《童話報》徹底消失了,而《詩歌報》復活了,變成了四四方方的小開本雜志。再后來,變成了大開本。滿滿一本刊物的詩和文章讓我有了活下去的氧氣。比如上面刊登的董繼平翻譯的外國詩,比如葉櫓先生和洪迪先生的理論,沈天鴻的詩歌講座,等等。
《詩歌報》給我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很多小事,很多大事,有幾件特別的事必須要說出來的。第一是《詩歌報》開設了一個寫現(xiàn)實題材的“大屏幕投影”專欄,這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欄目,常常作為頭條。我先后在這個欄目發(fā)表過三個長詩:《祭:不悔》,是寫給逝世的陜西作家鄒志安的;《違法的莊稼》,這是寫鄉(xiāng)干部違法拆遷的;《獻詩獻給將去新加坡的王》,這是寫給出走中國的優(yōu)秀羽毛球運動員趙劍華的。這三首詩雖然和現(xiàn)實貼得近,粗糙,但有溫度,有激情,更有赤膽忠心般的熱愛。第二件事是我的《詩人給玉兒的一封信》獲得了《詩歌報》愛情詩大賽獎,那個春天,我去杭州領獎。我記得住的地方靠近生產(chǎn)龍井茶的梅家塢,至今還記得茶農(nóng)們炒茶的芳香。更為重要的是,我認識了當時的主編喬延鳳老師,還有同時獲獎的谷禾、劉潔岷、扶桑、沈杰、老槍,以及杭州的詩人梁曉明。第三件事我成了《詩歌報月刊》封二詩人,很多朋友都還記得這張照片。要知道,這張照片是我特地到縣城報社拍的照片。上面有自撰格言一欄。我寫下了這句話:“一陣風來,我總是晃了晃,然后站住——為什么我總是不能堅持住自己呢?”
誰能想到呢,1998年,我又應邀參加了在江蘇鹽城舉行的《詩歌報月刊》第三屆“金秋詩會”。這是多么值得大書特書的詩會啊。龐培、雷平陽、谷禾、安琪、巖鷹、梁曉明、楊然、魯西西、孫昕晨、姜樺……我給這期“金秋詩會”的作業(yè)是組詩《命定》,隨筆《一米以下的灌木叢》,還有這次詩會的側記《為了生命中的一部分》。
為什么要說得這么詳細?就是因為刊登了這次詩會專號的《詩歌報月刊》是終刊號,也叫“珍藏號”,這是1999年第2期,沒有面世,但是,喬延鳳老師還是寄了我一本。
這本有我們照片的,有我們詩歌的,有我們生命的刊物,就這樣被珍藏著。第二年,我離開了教了15年的那所學校。再接著,我又搬了好幾次家,但這本《詩歌報月刊》珍藏號我一直保留著,直到今年6月,北京漢詩館的世中人到我這個江邊的小城采訪我,我談起了這個“金秋詩會”,他說他知道。我說我有一本刊登這次詩會情況的《詩歌報月刊》,他說他知道這本刊物當時僅僅流出來100本左右。因為世中人是做漢詩收藏的,我說我會送給你,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在我如小山的書房里找到這本雜志(很多時候,我要用一本書,寧可再上網(wǎng)買一本,也不去找書的。找書實在是太難了)。世中人說他會等著。
從7月到8月,2個月過去了,我一直沒有下決心找這本雜志。直到中秋節(jié)那天,我鉆進了一直不敢進去的書房,像一只土撥鼠一樣開始艱難地“掘土”。從上午到下午,我僅僅穿了一只短褲,在書房里找啊找,找到了許多民間詩報,還找到了許多發(fā)表過我作品的刊物,但是,就是找不到那本刊物。再后來,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濃茶,喝完之后,我想起了我存放詩稿的地方,說不定就在那里呢。
果然,它就在存放詩稿的地方等著我。
我翻開這本依舊很新的雜志,封三有一張全體詩人的合影,那也是一個秋天的黃昏啊,我認出了排在第一個的詩人梁曉明,他手里拿著一把被夕光照亮的蘆花。20年了,它已是一束必須永記的薔薇花!
龐余亮,1967年3月生于江蘇興化。1985年畢業(yè)于揚州師范學院。1986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著有詩集《開始》《比目魚》,長篇小說,以及大量童話作品等?,F(xiàn)居江蘇靖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