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瑞霞
據中國互聯(lián)網信息中心發(fā)布的第42次《中國互聯(lián)網絡發(fā)展統(tǒng)計報告》顯示,截止2018年6月,我國網民規(guī)模已達8.02億,普及率達到57.7%,手機網民占比達98.3%。與此同時,網上購物(71.0%)、在線政務服務(58.6%)的使用率也在逐年增加,一切數據跡象都顯示我國正在大步向網絡社會邁進,似乎人們在不遠的將來就將能完全擺脫具體的物理地方空間的限制,而徹底成為“流動空間”的一員。而與此同時,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仍然生活在特定的地方空間,地方的文化、社會、地理、氣候環(huán)境也仍然是人們日常生活的背景,那么“地方”是否會因網絡社會的崛起而逐漸消逝?或者說在網絡社會時代,地方是否能在流動空間襲來的大潮中保有自己特殊的地位?這些問題的探索對于回答網絡時代現(xiàn)實空間和網絡空間的交融具有特殊的意義,與此同時它也有助于我們思考網絡時代社會意見的聚合方式。本文擬以“地方認同”為關注對象,分析在網絡空間中人們在地方論壇中獲得的社會支持是否有助于提高他們的地方認同,以及在這其中是否有發(fā)揮關鍵作用的中介因素。本文研究以地方特色明顯的上海地方論壇寬帶山(1)寬帶山是上海的一家商業(yè)性城市消費門戶網站,其附屬的論壇運營于2000年,目前被稱為上海最具影響力的本土民生論壇。 https://baike.so.com/doc/4548779-4759196.html339名資深論壇成員為研究對象,嘗試對以上問題進行實證性的解答。
地方認同(place identity)是指個人或群體與地方互動從而實現(xiàn)社會化的過程,這種特殊的社會化包含了情感、感知與認知等多種復雜的過程。通過這一過程,個人與群體將自身定義為某個特定地方的一份子,從而通過地方來構建自身在社會中的位置與角色。[1]地方認同概念來源于環(huán)境心理學,它最早由Proshansky在1978年提出。在Proshansky看來,在人與環(huán)境之間存在一種認知聯(lián)結,這種聯(lián)結構成自我認同的重要組成部分。[2]1983年,Proshansky與Fabian、Karminoff等人進一步指出地方認同是“客觀世界社會化的自我”。[3]地方認同不止是一種觀念的存在,還具有實體的功能意義,如再認功能、意義功能、需求表達功能、調解改變功能、焦慮防御功能等。Breakwel認為認同研究領域的四項指導性理論:獨特性, 連續(xù)性, 自我效能和自尊都可以用來解釋地方認同,也就是說地方認同對于理解人與環(huán)境的相處、人的社會化具有重要意義。[4]與此同時,Sabin等學者進一步指出,地方認同是建構的,人們與地方的關系受個人敘事、情感關系所影響。[5]Stedman則注重地方認同的過程性,在這一意義上,地方認同又是“流動”的。[1]
實際上,當前社會的快速變遷,使得“地方認同”本身也成為一個流動的概念。在現(xiàn)代性敘事下,它可以變成為流動的“鄉(xiāng)愁”;[6]而在個人積極適應某一工作生活城市或獨特地域生活的情境下,它又變成接納與融入。[7]“地方認同”在不同的社會結構和個人生活語境中,扮演著不一樣的角色。面對網絡社會的崛起,卡斯特爾就曾斷言,“精英是寰宇主義的,而人民是地域性的”。[8]在流動空間的語境下,“地方”成為抗拒性認同的集結地。[9]
針對地方認同,不同時期的學者根據研究關注點的不同,相應發(fā)展出了不同的測量方式,如Williams 和 Roggenbuck通過調查對象在量表中的自我匯報評分進行了因子分析,并就此區(qū)分了地方認同(place identity)與地方依戀(place attachment)、地方依賴(place dependence)的差異。[10]類似地,Williams 和 Vaske則將地方認同視為地方依賴的一個維度。[11]Lalli則從城市認同和居住滿意度的視角編制了居住城市認同量表。[12]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則可見Droseltis 和Vignoles于 2010年編制的多層次模型(Multilevel modeling)分析量表。[13]在其中研究者將地方認同中蘊含的需要和動機(自尊、 連續(xù)性、 獨特性、 歸屬感、 意義感、 安全感、 控制感、 審美)以及地方的社會/象征意義 (族譜、 經濟、 喪失(loss)、精神重要性、 特殊事件)全部操作化為具體問題,并以此預測包括自我擴展、環(huán)境適應、地方—自我一致性、情感依戀四個維度在內的地方認同變量。該量表的優(yōu)勢在于它在將地方認同視為一個過程同時,能夠依靠回答者的自我匯報在橫斷面上區(qū)分出人們對一個地方認同的差異。總結地方認同測量近30年的發(fā)展,研究者所編制的各種量表已經越來越能反映出地方認同動態(tài)性、變動性的層面,與此同時,在量表中對環(huán)境客體的評價事項所占比例也越來越讓位于心理和社會感受的量度。
對應于國外地方認同的研究,國內對地方認同的關注也相應分布在三個方面:一是對地方認同概念的辨析和文獻的梳理,代表研究如莊春萍、張建新,朱竑、 劉博等人的研究;[14-15]二是對地方認同測量的嘗試性研究,代表研究如黃飛等人以東中西不同地區(qū)人為樣本所展開的關于本地人和外地人地方認同差異的比較;[16]三是對地方認同在人文地理學尤其是旅游者的“場所依戀”概念議題下的應用研究,代表研究如黃向、保繼剛,汪芳,黃曉輝等人的研究。[17-18]與此同時,不論是概念辨析性研究,還是測量實證性研究,人們大多把地方認同的影響因素集中在經濟、制度、社會生活、節(jié)慶儀式、功能性獲得等方面,但鮮有將網絡空間的地方認同納入研究視野的,本文就是注意到地方認同研究的這一空白點,同時又發(fā)現(xiàn)近年來網絡地方論壇蓬勃發(fā)展對地方認同所具有的重要意義進而產生的研究。
事實上,當前各類網絡論壇之所以能夠興起并發(fā)展得越來越蓬勃,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它們能夠為參與者提供各類實質和心理的支持。如Mo與 Coulson通過對一個為HIV病毒攜帶者提供醫(yī)療支持的網絡社區(qū)的1138條文本信息分析發(fā)現(xiàn),在這個論壇的各類帖子中,能夠提供信息支持的帖子占到44.5%、提供情感支持的占到35.24%、提供自尊支持的12.42%、提供網絡支持的6.88%,提供實質性支持的占到0.96%。也就是說人們在這個網絡社群中能夠得到各類社會支持。[19]與此類似,Wellman等人指出計算機支持的社會網絡能夠給人們在專業(yè)上提供很強的弱關系社會支持。[20]Chiu 等人指出專業(yè)社群中人們知識分享行為的影響因素。[21]Dholakia等人從影響模式的角度探討了在線消費社群的社會支持。[22]Ridings等人則指出單純的興趣愛好吸引與社會支持一樣是網絡社群存在的重要原因。[23]這些研究都表明網絡社會支持作為網絡社群存在基礎的重要意義。
與此同時,許多研究也表明,“認同”是網絡社群存在的第一基礎。[24]由于“identity”兼有“身份”和“認同”的含義,因此它早在網絡社區(qū)研究的先驅者萊茵戈德、雪莉·特克那里就已經被關注,[25-26]在新近關于虛擬社區(qū)感的研究中,認同被作為重要的構成維度與成員、影響力一起被測量。[27]當認同與“網絡地方社群”聯(lián)系起來時,其研究意義可以獲得進一步提升。因為按照傳統(tǒng)的社群分類,社群有兩種:地理社群和關系社群,地理社群是以鄰里、城鎮(zhèn)、地區(qū)為集結點,而關系社群則以超越物理邊界的愛好、興趣、宗教等為集結點。[28]一般認為,網絡空間的出現(xiàn)為第二種社群的擴展提供了空間。第一種社群恰恰成為人們歡呼“流動空間”來臨所可能擺脫的對象,但網絡地方社群的出現(xiàn)恰恰是把“地方”作為一種認同的連接點加以運營。當前我國大量地方社群(如杭州19樓、上海寬帶山、廈門小魚、廣西紅豆等)的活躍證明了“地方”在網絡空間中不僅沒有被取代,而正在以鮮活的網絡社群集結點的意義重新出發(fā)。
依據前文分析,既然網民在各類網絡社區(qū)中所獲得社會支持正是各類社群存在的重要原因,那么對于網絡地方社群來說,成員在地方論壇中所感受到的各類社會支持是否會加固他們的地方認同?這成為本研究嘗試回答的第一個問題。
社會支持概念一般被追溯到1897年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的《論自殺》研究,現(xiàn)代社會相對疏離的社會連接方式導致成員無法及時獲得社會支持從而自殺率上升這一解釋,成為涂爾干將社會結構與個體行為連接起來研究的典范。當代關于社會支持的研究一般與社會網聯(lián)系在一起,[29]而且最常運用在心理學緩解壓力的研究中。但事實上,社會支持作為一個一般的社會科學概念正在為社會學、傳播學與管理學等多學科研究并重視。從概念上看,社會支持是指人們從他人處獲得的資源,[30]又由于資源性質的不同,社會支持一般被分為客觀性支持(objective support)和想象性支持(Perceived support)。[31]前者指個體實際獲得的幫助,包括物質和服務,后者主要指個體感受,如尊重、理解。不同研究者根據具體研究需要將社會支持進行了更為細化的分類,如Cohen 與 McKay將之分之為可觸及支持、贊許支持、自尊支持以及歸屬支持。[32]
互聯(lián)網出現(xiàn),擴大了人們獲得社會支持的通道,而在虛擬社群中,成員間的社會支持成為社群運營的重要基礎。申琦等人研究了大學生網絡使用獲得社會支持與其主觀幸福感的關系;[33]丁道群研究了網絡社會支持與網絡人際信任的關系;[34]王立皓等研究了網絡社會支持和網絡成癮的關系。[35]而梁曉燕專門針對網絡社會支持進行了量表的編制和測量檢驗,并將網絡社會支持劃分為四類:情感支持、工具性支持、信息支持、社會成員支持。[36]那么網絡社會支持是如何影響地方論壇中地方認同的構建的?是否在網絡社會支持與地方認同之間存在一個關鍵性的中介變量?
經過大量文獻研讀,我們把研究目光聚焦在網絡社區(qū)浸入度這個概念上。社區(qū)浸入(immersion)度是描述人們在網絡社區(qū)漫游時沉浸其間的程度。這一概念來源于人們對虛擬社區(qū)感知的測量,Csikszentimihalyi指出人們在漫游網絡時非常容易陷入一種“沉浸”或者是“流”(flow)的狀態(tài),即一種全身心卷入所從事行為的狀態(tài)。[37]研究者Koh J和Kim Y G. 認為既然虛擬社群成員在自己參與的社群中非常容易陷入這樣一種狀態(tài),[38]那何不將其作為一個測量網絡社區(qū)感知的指標呢?也就是說網絡社區(qū)浸入度這一指標是與成員感、影響力一樣用來衡量人們與所在社區(qū)的關系粘度的。對應于我們的網絡地方社群研究,我們是否可以假設:如果社群成員的社區(qū)浸入度高,他們就更容易認同社群,進而提高對以“地方”為集結點的網絡地方論壇的地方認同度。與此同時,我們也可以假設:如果成員在網絡社群中獲得社會支持高那么他們對社群將會更有粘性,即社區(qū)浸入度會更高,并最終利于他們維護和提高地方認同。也就是說,網絡社區(qū)浸入度將會直接影響人們在網絡社群中所能獲得的社會支持,并進而影響他們的地方認同感。事實是否是這樣呢?這構成了我們研究的第二個問題。
總結前文文獻綜述,本研究提出如下兩個層次的假設:
假設1:成員在網絡地方社群中感受到的社會支持將會有利于地方認同的維護。即網絡社會支持度與地方認同度呈正相關關系。
假設2:網絡社區(qū)浸入度將在網絡社會支持和地方認同關系間扮演重要的中介角色。
為回答上述問題,研究以上海知名地方論壇寬帶山用戶為調查對象,通過在論壇中發(fā)布調查鏈接的方式,共回收調查對象自填問卷339份,其中高達44.2%的調查對象為每天多次來寬帶山的網民,另有33.6%的調查對象每天來寬帶山,僅有8.3%的調查對象為間隔一周以上來寬帶山的網民。與此同時,參與者中80.8%的調查對象為擁有上海戶籍且出生在上海的網民(即上海人),另有8.8%為擁有上海戶籍但不出生在上海的網民(即新上海人),以及10.4%的在上海工作生活的網民。所有調查對象在寬帶山平均網齡為11.58年。調查對象各類特征信息充分表征出參與調查人士正是我們開展本研究的理想調查人群。(具體信息參見表1)
表1 調查對象基本信息
①因寬帶山論壇最初是以電子資訊討論而興起的論壇,所以寬帶山用戶以男性網民居多。
1.地方認同測量
本研究借鑒Droseltis 和 Vignoles(2010)的綜合型測量量表,并圍繞地方認同的四個維度:自我擴展、環(huán)境適應、地方—自我的一致性、情感依戀組織測量問題,采用從“非常不符合”到“非常符合”的5點計分,分值越高意味著對上海的地方認同水平越高。具體測量題項及克隆巴哈系數見表2。
表2 地方認同測量量表
2.網絡社區(qū)浸入度
該指標是考察網絡社區(qū)成員在地方社群中的全面卷入程度,類似于網絡成癮度量,是考察社區(qū)成員對網絡社區(qū)的粘度或成癮程度。網絡社區(qū)浸入度指標來源于Koh等人對網絡社區(qū)感知的測量,在其中,他們將網絡社區(qū)感知區(qū)分為成員感、影響力和浸入度,并分別編制了測量問題。依據研究需要,本研究借用他們關于社區(qū)浸入度的測量問題并進行了改編,分別命名為投入度、成癮度、依賴度。與此同時,為增加網絡社區(qū)浸入度指標構成維度的豐富性,避免社區(qū)浸入度指標集中在單一“時間”維度上,吸取相關專家建議,特別引入“行為參與度”維度,即網民在論壇的發(fā)回帖狀況,以此希望綜合考量網絡社區(qū)浸入度指標。相關構成題項及克隆巴哈系數見表3。采用從“非常不符合”到“非常符合”的5點計分,分值越高意味著對網絡社區(qū)的浸入度越高。
表3 網絡社區(qū)浸入度測量量表
3.網絡社會支持
本研究采用梁曉燕編制的《青少年網絡社會支持量表》,并在原有題項上根據研究需要進行了改造,但主要構成維度仍然為:情感支持、工具支持、信息支持和友伴支持。具體各維度構成題項與克隆巴哈系數見表4?;卮鸩捎脧摹胺浅2环稀钡健胺浅7稀钡?點計分,分值越高意味著參與者在網絡社區(qū)中獲得的社會支持度越高。
表4 網絡社會支持測量量表
問卷數據通過SPSS19.0進行處理和分析,用Mplus6.0進行結構方程模型的驗證。
表5結果顯示:網民在地方論壇感受到的社會支持與他們在網絡社區(qū)的浸入度呈顯著正相關(P=0.00),網絡社會支持與地方認同(P=0.015)、網絡社區(qū)浸入度與地方認同之間也都呈顯著正相關(P=0.00),充分證明研究模型運用這三個維度構建的合理性。
表5 各變量平均數與標準差及相關(r)
采用Mplus 6.0軟件建立結構方程模型。在控制網民的身份屬性(即是否為上海人、新上海人或外地人)前提下,首先以網絡社會支持為預測變量,以地方認同為結果變量建立模型1,即網民在地方論壇中獲得的社會支持會影響他們地方認同的建立。模型擬合指數見表6。模型見圖1。其次以網絡社區(qū)浸入度為預測變量,以地方認同為結果變量建立模型2,即網民在地方論壇中的社區(qū)浸入度會影響他們地方認同的建立。模型擬合指數見表6。模型見圖2。最后將網絡社區(qū)浸入度作為網民網絡社會支持與地方認同關系的中介變量建立模型3,即認為網絡社區(qū)浸入度是影響網民在地方社區(qū)所獲得的社會支持與地方認同關系間的關鍵中介變量。模型擬合指數見表6,模型見圖3。模型1的結果顯示,網民在地方論壇中獲得的社會支持會顯著正向影響他們的地方認同(β=0.153,P=0.004),表明網民在地方論壇中獲得的社會支持越多那么他們的地方認同也越高。研究假設1得到驗證。模型2的結果顯示,網民在地方社區(qū)中的浸入度越高,對地方的認同也越高(β=0.237,P=0.000),證明將其考慮為中介變量是比較合適的。模型3的結果顯示,當引入網絡社區(qū)浸入度變量時,網民在地方論壇獲得的社會支持與地方認同相關關系不再顯著(β=0.001,P=0.993),而網民在網絡社區(qū)獲得的社會支持與網絡社區(qū)浸入度(β=0.647,P=0.000)以及網絡社區(qū)浸入度與地方認同(β=0.237,P=0.026)仍然呈顯著相關關系,這正好說明,網絡社區(qū)浸入度在網民在地方論壇獲得的社會支持與地方認同間所起的關鍵中介作用。因而假設2得到檢驗。
表6 結構方程模型的擬合指數(2)關于模型各擬合指數的檢定標準可參照相關專業(yè)教材. 一般認為SRMR 數值介于 0 與 1 之間,數值愈接近0表示模式適配愈佳,一般設定此數值須小于0.05 為宜,0.06為門檻(有研究認為是0.08)。RMSEA 數值小于0.05,表示理論模式可以被接受,此標準訂為“良好適配”;若RMSEA 數值介于0.05 到 0.08 之間,訂為“不錯適配”;0.08 到 0.10 之間,訂為“中度適配”;RMSEA 大于 0.1 時,則表示“不良適配”。CFI 與TLI數值介于 0 與 1 之間,數值愈大表示模式適配愈好。一般設定此數值必須超過 0.9 為宜。按照此一標準,證明模型1、2、3均為不錯適配,本研究所建立的三個驗證模型均顯著。
圖1 網民網絡社區(qū)支持與地方認同關系驗證模型
圖2 網民網絡社區(qū)浸入度與地方認同關系驗證模型
圖3 網民網絡社區(qū)浸入度對網絡社會支持與地方認同關系中介效應驗證模型
互聯(lián)網的出現(xiàn),使得“流動空間”和“無時間之時間”成為可能,人們因此可以脫離具體時空的限制,而實現(xiàn)個人行動的“脫域”。當前互聯(lián)網在我國的發(fā)展也確實證明信息技術的“脫域”功能為人們日常生活所帶來的巨大好處。與此同時,互聯(lián)網的出現(xiàn)也為集體行動提供了新的集合和活動空間。[39]本文的研究結果指出:互聯(lián)網所提供的網絡地方論壇,正在為地方人群提供新的活動和聚集場所,時空壓縮的特征不僅沒有將人們從“地方”完全抽離出來,而是正在以“地方”為認同集結點在網絡空間重新聚合,在這個意義上,地方空間不僅沒有完全為流動空間所代替,而是在流動空間中獲得了新的寄居場所?,F(xiàn)代性的“鄉(xiāng)愁”在網絡空間獲得了安置,“地方”在人們社會連接方式中的影響力不僅沒有式微,而是正在以認同集結點的形式獲得新生。在這個意義上,對所謂地方空間將完全為流動空間代替的論斷必須進行多層次的分析和解讀。一方面確實流動空間表現(xiàn)出強有力的再結構化地方空間的能力,另一方面地方空間正在以認同集合點的方式柔軟地滲透入流動空間中,而成為新的意見集合場所。當人們在網絡空間中看到諸如豆?jié){應該是咸的還是甜的爭論時,它不僅僅是一個玩笑,而是在顯現(xiàn)網絡空間正成為地方認同角逐和斗爭的新型場域。而當我們把地方作為一種意見群體的認同根基時,這一問題所蘊含的影響力可能更大。
聚焦于微觀層面,本文結合研究假設,得出如下結論:
1.網民在地方論壇中所獲得的社會支持確實會增強他們的地方認同。研究證明在地方論壇中獲得的情感支持、工具支持、信息支持、友伴支持越多的網民其地方認同也會越高,更多地把地方視為自我的一部分,更認同個人的地方身份,同時也更為積極地看待地方和自我的關系并依戀地方。網民在地方論壇中獲得的社會支持在積極形塑和加強他們的地方認同。但與此同時必須注意的是,這種積極的正相關關系更多的是針對那些“出生在上海且戶籍為上海”的群體,也就是我們傳統(tǒng)意義的本地人群體,而對“戶籍在上?!币约啊霸谏虾9ぷ鳌⑸睢钡娜后w相關性并沒有那么顯著,再次證明“地方論壇”是針對地方人士的論壇,其對參與人身份的要求,成為其認同集結的重要屏障。研究結果進一步證明“地方”在網絡空間中作為分立、多元關系節(jié)點的意義。
2.網絡社區(qū)浸入度在網民獲得的社會支持與其地方認同關系間扮演著重要中介角色。研究結果顯示,社區(qū)浸入度才是影響網民在地方論壇中獲得社會支持與其地方認同間關系的關鍵中介變量。網絡社區(qū)社會支持對地方認同的提升作用,更多地顯現(xiàn)在那些長期浸潤于地方論壇的人士上。越是長期浸泡于地方論壇并積極開展參與行動的網民,越可能在論壇中獲得情感、工具、信息、友伴等支持,從而提升他們對地方的認同。“地方”作為網絡地方論壇的集結方式,所能給參與者提供的各類支持,也更多地顯現(xiàn)在那些沉浸論壇并積極活動的網民身上??偟膩碚f,在網絡地方論壇中的浸泡沉浸程度是決定網民能否獲得更多社會支持并進而提升地方認同水平的關鍵變量。
本研究是從網民在地方論壇中所獲得的社會支持角度探討網絡空間中地方認同的維護,但是否其他因素如網絡參與行為、社區(qū)歸屬感對網絡空間地方認同的影響更大?是不是網民對地方論壇的歸屬感越強烈,地方認同水平也相應更高?在網絡論壇中積極參與公共話題討論的網民地方認同水平更高嗎?那些在網絡中積極參與公共事務的網民是否在現(xiàn)實社會生活中對社區(qū)事務也更積極?這些問題的解答對于探索網絡社會時代,虛擬空間與地方空間的交融具有重要意義 。
與此同時,網絡社區(qū)浸入度在本研究中被證明是影響網絡社會支持與地方認同關系的關鍵中介變量,那是否這一變量在所有網絡地方認同的影響因素中都占據重要的中介、橋梁地位?與此同時,是否網絡社區(qū)浸入度對地方認同的影響存在一個臨界點,即沉浸到多少程度時網民的地方認同以及所獲得社會支持就會發(fā)生質的變化?這個問題的解答對于大數據時代網絡社會意見的預測以及疏導具有重要意義。因為無論是地方社群還是其他社群,如果我們知道各類社群成員沉浸程度與其行為、態(tài)度的關聯(lián),就可能對社會意見的流向作出有效預測。
在測量方面,本研究關于地方認同、網絡社會支持以及網絡社區(qū)浸入度的操作性定義只是一種視角的選擇,如何將概念的內涵和外延進行深度細化并在研究中進行比較驗證,還需要繼續(xù)深入挖掘。如對于地方認同,已有的測量指標都是圍繞傳統(tǒng)現(xiàn)實地方空間的地理元素展開,但是隨著人口遷居流動的加快和互聯(lián)網滲透的飛速發(fā)展,構建一個適合測量網絡空間地方認同的量表顯得非常必要,它不應該是原有地方認同量表的簡單挪用,而應該將地方空間的“脫域”性視為首要的構建元素。對于網絡社區(qū)浸入度,已有的研究大多注重網絡使用中“流”的心理層面的測量,而對行為層面的關注較少,如果結合我國地方社群網民在網絡空間中的行為,發(fā)展一個包含更多行為層面的測量量表,對于網絡社區(qū)浸入度指標發(fā)展將具有實驗意義。
另外,無論是針對網絡社會支持、社區(qū)浸入度還是地方認同,本研究都采用了回答者自我匯報的傳統(tǒng)測量方式,是否可以通過帖子等相對客觀的介質測量這些指標,成為今后研究者準備嘗試的方向。事實上當前運用數據挖掘技術對社會心態(tài)的探究給我們提供了很好的研究榜樣,如果將地方論壇中各類文本信息作為挖掘對象,通過語詞分類數據來構建我們對網絡社會支持、社區(qū)浸入度、地方認同的關系模型,對三者的關系解讀將更為形象和直觀,研究結果也將更為客觀。
最后,本研究的研究結論數據來源于上海寬帶山這一微觀具體網絡社區(qū),是否在我國其他網絡地方論壇中,網民的地方認同維持與其在地方論壇中獲得的社會支持關系也遵循此一模式,則需要更多的網絡地方社區(qū)田野調查的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