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W.S.Merwin
Old friend now there is no one alive
who remembers when you were young
it was high summer1 when I first saw you
in the blaze of day most of my life ago
with the dry grass whispering in your shade
and already you had lived through wars
and echoes of wars around your silence
through days of parting and seasons of absence
with the house emptying as the years went their way
until it was home to bats and swallows
and still when spring climbed toward summer
you opened once more the curled sleeping fingers
of newborn leaves as though nothing had happened
you and the seasons spoke the same language
and all these years I have looked through your limbs
to the river below and the roofs and the night
and you were the way I saw the world
如今再沒有一個活著的老朋友
還記得在你年輕時的那個時代
當我第一次看見你時正值盛夏
在我前小半生涯的白日熾光中
干草正在你的樹蔭下低聲輕語
那時候你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多場戰(zhàn)爭
且戰(zhàn)爭的回響籠罩著你的寂靜
歷經(jīng)離別的日子和缺席的時光
一年又一年逝去房子變得空蕩
直到它變成了蝙蝠和燕子的家
但每當氣溫上升由春入夏之時
你仍再次伸展開蜷縮著熟睡的
新葉之手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你和四季年歲說著同一種語言
這些年來我透過你的枝干望向
下方的河流、層層屋頂和夜晚
而你曾經(jīng)是我觀察世界的方式
美國詩人W. S. 默溫(W. S. Merwin, 1927—2019)出生于紐約市,隨后在新澤西州尤寧城度過了童年,九歲時與家人搬至賓夕法尼亞州斯克蘭頓市。默溫曾兩度獲得普利策詩歌獎(Pulitzer Prize for Poetry),并摘得美國詩人學會(Academy of American Poets)的最高榮譽坦寧獎(Tanning Prize)。2006年,在前往紐約市接受美國國家圖書獎(National Book Award)的途中,默溫應尤寧城邀請,重訪故土。5月7日的《哈德遜通訊》(Hudson Reporter)記述了他的感慨:“我懷念那些樹,尤其是對于童年的我如此重要的樹?!薄稙橐豢煤覙涠鞯耐旄琛?,想必指的就是他童年住處或附近的某棵樹。2
在這首挽歌中,詩人首先回憶了這棵樹“年輕時”的模樣,并由此引申至當時的時代背景。夏日熏風拂過草木,引起陣陣“低聲輕語”,仿佛在訴說胡桃樹曾經(jīng)歷的南北戰(zhàn)爭等“多場戰(zhàn)爭”。與此同時,發(fā)生在大洋彼岸、以日本侵華戰(zhàn)爭為代表的法西斯運動也波及美國,“戰(zhàn)爭的回響籠罩著你的寂靜”。隨著美國被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年復一年的“離別”和“缺席”致使村舍荒廢,人的居所變?yōu)椤膀鸷脱嘧拥募摇?。再次?jīng)歷動蕩歲月的胡桃樹卻依然吐新如故,“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這種漠視周遭風云、兀自獨立于世的態(tài)度,對年幼的詩人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塑造了他曾經(jīng)“觀察世界的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詩人所哀悼的,恰恰是這種封閉自我、與外界割裂的世界觀?!昂退募灸隁q說著同一種語言”的胡桃樹似乎依然存活,但它所代表的“觀察世界的方式”,已經(jīng)和當年的“老朋友”一樣,“如今再沒有一個活著”。作為哀悼者,即生者的詩人,則采取了自然萬物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立場。一方面,詩人描寫空置的人類居所“變成了蝙蝠和燕子的家”,例證人工建筑化為自然存在;另一方面,他采用擬人修辭, 將干草的沙沙作響稱為“低聲輕語”,樹木的逢春又綠比作“伸展開蜷縮著熟睡的/新葉之手”。人與自然不再是彼此獨立的個體,而是互有聯(lián)系,甚至可以相互轉(zhuǎn)換的存在。沒有標點符號、好似一氣呵成的文字風格,也在形式上映襯二者不能被割裂開來。
這首挽詩在哀悼舊觀念時,采取了人與自然相連共生的立場,這也是默溫本人信奉的觀點。作為一名熱忱的環(huán)保主義者,默溫對深層生態(tài)學(deep ecology)有著濃厚興趣,在詩歌中多次強調(diào)人與自然間的緊密聯(lián)系,指出二者并無主次之分,而是共同構(gòu)成了不可分割的生態(tài)整體。深層生態(tài)學的誕生,就是為了取代此前持人類中心主義姿態(tài)的環(huán)保思想,即所謂的淺層生態(tài)學(shallow ecology)。默溫不僅在這首詩中通過哀悼舊世界觀來表明立場,還通過個人創(chuàng)作風格推廣自己的信念?!缎l(wèi)報》(The Guardian)詩歌評論編輯菲奧娜·桑普森(Fiona Sampson)在點評這首詩的出處,即詩集《清晨前的月亮》(The Moon Before Morning, 2014)時就寫道:“默溫拒絕使用標點的標志性舉動,以及他用我推你拉(push-me-pullyou)的詩行捕捉時間、空間與自然世界間的相連關(guān)系的方式,在英美詩歌中是獨一無二的?!闭軐W思想與文字實踐,也由此構(gòu)成了一種新的“相連關(guān)系”。
1. high summer: 盛夏。
2. 維基百科在介紹默溫的早年生活時,提到年少的默溫迷戀自然世界,有時會對著自家后院的大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