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華 邱艷萍
熱播電視劇《都挺好》是一部現(xiàn)代中國原生家庭生活圖鑒。表現(xiàn)中國家庭生活的大多數電視劇一般會安排主角擁有很好的家庭情感關系,他(她)的敵人是家庭外面的世界,即使有家庭內部矛盾,也不過是雞毛蒜皮,在煩惱中夾雜著幸福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而《都挺好》里有原生家庭問題的各種元素,是一個大拼盤。中國家庭中出現(xiàn)的所有話題:養(yǎng)老問題、夫妻關系、家庭成員間的關系、職場問題、海外華人的生存問題等。各個年齡段、各個層次的觀眾都可以從拼盤中各取所需。不但國內觀眾追劇,海外華人也熱議這部電視劇,因為《都挺好》講述的是“我們家的事情”。
在下文中,筆者首先簡要梳理近三年熱播電視劇中的職場女性的形象設置,繼而檢視女性主義意識在今天的影視文化中是否有新質出現(xiàn)。
縱觀近三年的熱播電視劇,當代偶像劇、古裝玄幻青春偶像劇、年代戲占據主流。對當代女性的形象的塑造,主要借助事業(yè)和家庭的雙重考驗,女性最終都解決了人生和現(xiàn)實的困境而劇終,反映原生家庭如何影響女性性格和命運走向題材的極少。
2017年最受歡迎的電視劇之一是《人民的名義》,男性檢查官侯亮平始終站在人民的立場,關注現(xiàn)實問題,反腐倡廉,維護了正義和法制公平。不過,該劇是一部男性群戲,對于劇中為數不多的女性形象,自稱中國大陸女性第一刊的微信公號“她刊”對《人民的名義》的女性人物設計表示不滿,“和劇中豐滿的男性角色塑造比起來,《人民的名義》里的女性形象全體崩塌!”[1]如,劇中偽善的省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妻子、高校教授吳惠芬;書記夫人,又是銀行副行長卻能力不足的歐陽菁;作為情婦、“紅顏禍水”的高小琴;身為處長的鐘小艾更多傾向照顧家庭;工作能力極強的陸亦可被塑造成大齡剩女,人們關心她是否結婚而不是她的職業(yè)成就,介紹的對象不是年齡大的就是喪偶。這些女性或平庸、或偽善、或偏激、或淪為玩物的形象,實則是當代女性形象和女性地位價值在社會現(xiàn)實中的媒介鏡像。
反映當代都市與情感類的《我的前半生》,講述了羅子君的愛恨情仇和奮發(fā)圖強,但編導卻讓魯迅筆下的“子君”離婚后又得男性貴人賀涵一路扶持,在職場和情場輕易翻盤逆襲,從而喪失了對當代都市女性生存的困境的深度關注。由此,子君成功逆襲的可能性成為了觀眾爭論和關注的焦點之一?!稓g樂頌》中開始表達“一個人的原生家庭,就是一個人的宿命”的觀念。劇中樊勝美的父母偏愛無能的大哥,她的家庭給予她的是無限制的經濟索取、親情綁架和重男輕女。家人不斷索求金錢給樊勝美造成了生活上的不安全感,而家人對她極度冷漠不關心帶給她身心的傷害。樊勝美的原生家庭給她帶來的只是精神上與金錢上的雙重剝削。
既使是精心打造并演繹當代都市白領的家庭、愛情、職場等多線并行的劇作,也少有觸及到家庭內部矛盾;此類劇表面是對2017年前無數雷同的婆媳斗法劇情的糾偏,實質是對現(xiàn)實問題有意識地逃離。
2018年有三部現(xiàn)代都市、情感和女性類的電視劇,分別為《歸去來》《上海女子圖鑒》《如果,愛》,題材上仍然都是女性的成長故事。從女性形象來看,女性作為精致白領形象出現(xiàn),無論遭受多大的碾壓,最終都能成功逆襲。并沒有對女性在社會與家庭之間的困惑進行探索?!稓w去來》展現(xiàn)中國當下留學生青年群體的青春與奮斗。女主角蕭清根正苗紅,自然不會有來自家庭的困擾和傷害,女二號繆瑩的父母很早離異,父親多金而沒有父愛,繆瑩絲毫沒有受到缺乏父愛的影響,成功實現(xiàn)了自己的價值。編導們著力要表現(xiàn)的是草根階層在留學生活中的掙扎與成長,劇情簡單,但價值觀激烈碰撞,有對人性的激烈拷問以及對“信仰與社會公平正義”的思考?!渡虾E訄D鑒》講述的是小鎮(zhèn)姑娘羅海燕大學畢業(yè)后在上海打拼的勵志故事。經過職場磨練、情場選擇,最后女主角毫無懸念地在大上海成功實現(xiàn)了人生目標。女主角都是面對外部世界的對自我價值的追求,家庭都是作為背景呈現(xiàn)的,對女主角的性格成長和人生選擇的干預較少。
《上海女子圖鑒》《歡樂頌》中的女主角們看上去都有一個很美的結局,是勵志向上的,是對女性在現(xiàn)代社會職場上能力的肯定,也是對女性走出家庭和情感困境后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肯定。
2019年,大型系列古裝劇依然流行,三部表現(xiàn)宮廷、權謀、戰(zhàn)爭、情感與家庭的超長劇取得高收視率。其中,《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皓鑭傳》延續(xù)了《甄嬛傳》《羋月傳》《延禧攻略》等宮廷戲的模式,依然是女主角由無知少女被卷入宮廷權謀和情感的爭斗中,血雨腥風的生存環(huán)境逼迫女主角改變其性情,在男主的恩寵下一掃對手,揚眉吐氣的故事。另一部都市職場情感劇《幕后之王》應國內電視綜藝節(jié)目迅猛的市場發(fā)展態(tài)勢而起。劇情借助男主角(電視節(jié)目制作人)淳于喬和女主角布小谷(傳媒大學實習生)表現(xiàn)出綜藝從業(yè)者的生活狀況。劇中金牌制作人表面是霸道總裁,實則沒有職場內核,是外表裝酷內在柔弱的明星。女主角則是全憑狡辯和莽撞就能順利得到實習機會的傻白甜,被人害就肯定會被男主救,這顯得不真實。這大概也是當今的國產職場劇的套路:女主從弱小到強大,被人騙,被男主解救,兩人相愛,互相幫助,最后成功,皆大歡喜。這樣的模式廣泛出現(xiàn)于宮廷穿越劇、校園青春偶像劇等各種類型劇中。
近三年的電視劇中的女性形象呈現(xiàn)出類型化的特點:強勢女性所占比例越來越大;女主不再是賢妻良母型而是職場精英型;女主無性格特征(無獨特的個性);或者精英或是底層,出身不同但不妨礙她們最后的成功,收獲了金錢、愛情和職業(yè)。女性形象類型化的結果,使得劇中女性大多變成了精致的都市紙片人,光鮮,實則無關痛癢,人物跟著情節(jié)游走,對社會現(xiàn)實問題的反思不夠。
如果影視劇僅滿足于追逐玄幻或是展現(xiàn)都市情感,靠男女主角的人氣和偶像效應帶動收視率、大量重復的虛假劇情,再華麗豪華的場景,也依然是披著職場外衣的濫俗“瑪麗蘇”劇。《都挺好》的出現(xiàn),既在一定程度上回避了對電視劇中職場女性形象的類型化,又迎合了市場興趣和觀眾心理。
影視傳播是思想和觀念的重要傳播方式之一,它更直觀地展現(xiàn)女性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自身的定位與發(fā)展的認知。“現(xiàn)代傳媒在中國的出現(xiàn),是被現(xiàn)代化的追求呼喚出來的,它適應了社會的政治活動的需要,國家與民族的共同體認同。”[2]與西方不同的是,中國還沒有系統(tǒng)的關于女性性別話語體系,我們對女性性別話語的認識主要從西方啟蒙主義思想,對自由民主和獨立意識中認識到女性是獨立的個體,與男性應該具有同樣的權力。在社會現(xiàn)代化進程中,性別之間的關系并不是理所當然擁有現(xiàn)代化關系的特質。社會、文化的浸潤,對女性的社會性別和身份定位有著巨大的形塑作用,根植于傳統(tǒng)民族文化之下對女性性別下的角色認同和倫理秩序的話語體系,依然頑固地在潛意識里影響著對女性行為和思想的約束。在巨大的傳統(tǒng)文化的慣性力量和話語體系中,女性的社會資源和話語權力并不如男性那樣豐富。
女性個人意識的沉睡、覺醒與生長是這部電視劇的重要伏線,形成了潛在結構。在《都挺好》中,蘇母(趙美蘭)作為家長,家中的話事人,行事準則卻是男權中心意識;這對其他人形成了壓制,也壓制了自己,女性個人意識在蘇母身上是沉睡的。由于生存、發(fā)展機會被剝奪,女主角蘇明玉帶著對原生家庭的怨恨和對抗,出走、成長,但最后又重返家庭。明玉身上體現(xiàn)了女性個人意識的覺醒與生長。
蘇母理直氣壯宣稱明玉是女的,性別即原罪,所以她不配得到與大哥二哥相同的經濟支持,更不可能得到家庭情感上的溫暖。在明玉的原生家庭中,母親歧視女兒。女性歧視女性、矮化女性,它不是先天觀念而是在后天的男性中心的文化中養(yǎng)成的,并自覺地內化為蘇母行事的指南。明玉的生存環(huán)境和上升空間發(fā)展的受限,既有來自女性對男性性別優(yōu)越感的臣服,也有來自蘇家三男的助力。蘇父因性格軟弱,默許了女性損害女性的格局;大哥明哲只要能繼續(xù)保有自己的身份和利益,他是不會覺得蘇母做法有何不妥的;二哥明成的男性性別則賦予了他感覺良好的明目張膽作惡的資本。家庭是社會的縮影,在這個家庭中,作為女性的明玉的“人”的尊嚴和主體性完全被漠視甚至遭到欺凌。更有意思的是,母親的形象——承載女性美德的符號也變得面目猙獰了,這源自于男權文化早已深入蘇母骨髓。
蘇母早期生命中的兩位男性(丈夫和弟弟)對她并不友好。她最早是以“資源交換”的方式嫁給蘇大強的,這場婚姻的收益是為弟弟換來城市戶口,并在自己家庭經濟困難的情況下為侄兒長期提供學費?!抖纪谩氛驹谀行缘牧?,名為抬高蘇母在家庭中的地位,實際上維護了蘇家父子的形象,編導將男性角色設定為可愛,直至劇終,蘇大強失憶自可以不必懺悔;蘇明哲遠在美國依然“云孝順”空說教而不做實事;最無賴的蘇明成還落得全部家產。男性的心理也沒有完成質的蛻變。電視劇將作惡的蘇母設置成猝死的結局,似乎某種程度上消解了觀眾的恨意。但對于明玉來說,母親的去世使她永遠失去了改變母親對她看法的機會,內心的創(chuàng)傷失去了治愈的機會。這體現(xiàn)了當下文化語境中女性的性別角色認同的艱難,女性面對的多重困境的真實體現(xiàn)。
《都挺好》的編導們手持竹竿,竭力在鋼繩上保持平衡,既要保持對原生家庭生活真實的貼近,又要考慮對傳播熱點的把控。為了提升戲劇的沖突性,編導過分丑化了蘇母,將“惡”全部歸在蘇母頭上,蘇母成為觀眾厭惡、排斥的形象,認為是蘇母的重男輕女才導致了明玉與家庭的決裂。在蘇家女性與男性關系的設置上,編導將其設置為蘇家男性全部受控于蘇母,由此蘇家男性形成了無責任感、任性自私、啃老等行為特點。但是,編導太高看中國的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了,一廂情愿地讓蘇大強怕老婆。在蘇母生活的那個年代,對女性在道德貞操和名節(jié)的要求比今天更為強烈,所以劇中呈現(xiàn)的無理性、無道德觀、無家庭情感和子女情感的自私的歇斯底里的陰郁的蘇母形象,顯得有些虛假。
編導在進行劇情設置時,周旋在展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真實與把握傳播熱點之間。作為“男權中心”理念的執(zhí)行者,這個奇葩母親身上集中了各種不好。對蘇母的角色進行這樣的設定,首先是作為明玉的對立面和壓抑者,讓蘇母和明玉形成了巨大的沖突;其次,讓觀眾恨她,厭惡她,討論她,從而增加可看性,提升話題熱度。
《都挺好》中女性形象的構建受到影視劇生產市場邏輯的牽引,并形成了新的刻板印象。李普曼在《公眾意見》中用“刻板印象”解釋人們對世界的錯誤觀念和偏見,指那些事實上不正確的、非理性的、刻板固執(zhí)的態(tài)度。[3]社會心理學家認為外群的刻板印象反映了統(tǒng)一的反感??贪逵∠蟮恼J知功能和社會功能體現(xiàn)在:個體在人際層面和群際層面上達到與擁有群體共識一致,容易識別群體,忽略對個體差異的認知方式。性別刻板印象是刻板印象中的特殊的社會刻板印象之一,性別刻板印象的對象同時也可以是持有刻板印象的男性和女性群體。[4]
《都挺好》在把蘇母、蘇明玉、朱麗、吳非的形象呈現(xiàn)在觀眾(受眾)面前時,同時也把女性形象以及劇作要表達的價值觀轉移到了公共議程之中。明玉是職場新女性,電視劇想引導觀眾認識到這個“新女性”與以往職場女性有點不同,她是帶著對原生家庭的恨意成長起來的,電視劇并沒有展現(xiàn)明玉如何一步步艱辛地從底層掙扎,她一出場就已經是成功的職業(yè)金領,地位、財富都處于頂端。明玉職場上如男性一般成功,甚至蒙總都全靠明玉在關鍵時刻扭轉局勢,還順帶處理了連蒙總無法擺平的家族內部的奪權斗爭。此外,明玉幫美國失業(yè)的大哥安排工作,不計前嫌暗中給失業(yè)的二哥找到工作,二嫂的工作也因為她的照應失而復得;不在意年薪百萬的損失,辭職專心照顧失憶的父親等。但是,編導給了她極端不公的原生家庭。她唯一需要對抗的是她自己的內心,一直竭力想治療原生家庭給她帶來的心理創(chuàng)傷。在電視劇結局,也許考慮到悲劇結局還不能被大眾文化接受,編導們迎合了大團圓的趣味,她在淚水與臆想中與原生家庭和解。
社會制度在很大程度上給予了女性參與實現(xiàn)社會價值、自我價值的自由,但現(xiàn)實與電視劇的差距有多大,這是真正關注女性現(xiàn)實困境的編導們都不能視而不見的。如果以為只要女主有理想、經歷了一些磨練,她將得到與男性一樣的地位、權利和自由,那是一種男性話語與視覺影像合謀的廉價善意,滿足了弱者終將逆襲成功的心理渴望,卻遮蔽了女主角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艱難,看似對女性的尊重與贊美,實際上完成了對都市女性的另一個刻板印象的塑造。
按照現(xiàn)實生活邏輯,被原生家庭剝奪了發(fā)展機會的明玉是不大可能帶來職業(yè)上成功的,明玉們更大的可能是沉入社會底層。劇情和形象的失真是因為沒有以現(xiàn)實生活邏輯為基礎。電視劇中對男性女性刻板形象的痕跡屢見不鮮,對男性認知的定型導致劇中男性是強大、獨立和進取的形象,女性是依附、依賴和被動的形象。長期的文化傳統(tǒng)影響、心理暗示使得關于性別的刻板印象不斷得到強化和認同。但是,《都挺好》中的女主角蘇明玉并不是女性刻板印象下的女性形象,相反把她塑造成獨立、堅強、勇敢、有魄力和有擔當的形象,具有男性氣質。編導對明玉新時代女性形象近乎完美的設置,投射出電視劇職業(yè)女性形象“類型化”的頑強影響,從其傳播效果來看,又將形成一個新女性的刻板印象。
《都挺好》中的明玉達到了極端完美的時代新女神的高度,眾多女性觀眾對明玉的原生家庭中所遭受的性別不公平自動代入,形成對明玉更強烈的偏愛。追捧明玉的職業(yè)形象,利落干練有頭腦有魄力,做事嚴謹,有職業(yè)道德、重情重義;懂生活也追求高品質的生活,對異性有溫柔俏皮的可愛,情感上主動又不失尊嚴?!抖纪谩分锌坍嬃烁咝剿咂焚|高智商高情商的明玉的形象,符合一個完美的精英女性形象,明玉的完美形象是新時代女性精英的文化認同。電視劇贊賞的立場不再聚焦于傳統(tǒng)隱忍的女性,而是理性的善良,不為家庭犧牲自我、事業(yè)上不依靠男性的庇護相反有超出男性的冷靜干練、成熟嚴謹又有女性的溫柔的“她”。寧缺毋濫的情感態(tài)度,飲食講究卻不必親自洗手作羹湯不具備柴米油鹽的煙火氣的“她”。
現(xiàn)實生活中,每個家庭都有一地雞毛的瑣碎問題,明玉有上億的身家,有足夠的智慧和各種各樣手腕,可以化解源源不斷的家庭問題和工作問題。編導設定的這個人物形象,某種程度上成了普通中國人的精神幻象。人人都幻想成為明玉,擁有“通關打怪”的超能力?!抖纪谩分忻饔竦耐昝赖臉O致化,是編導在當下傳播語境對女性認知的盲目樂觀的結果。明玉給予家人物質和精神上的援助,是對作為女兒、妹妹的女性價值在家庭中不被接納的討好行為。劇終以蘇明玉原諒父母的不完美來塑造她的完美,忘卻和原諒掩飾了蘇明玉潛意識中終生不被父母和家人接受的事實。在這一點上,《歡樂頌》中同樣遭受來自家庭內部性別歧視傷害的樊勝美的行為就更符合現(xiàn)實的人性真實。
與蘇明玉完美新女性形象相對應的,是對蘇母的極度的丑化?!抖纪谩钒烟K母視為母性與妻性的雙重“惡”的反面形象。當代家庭生活劇使得塑造紅顏禍水、蛇蝎美人的“惡”的可能性消失了(如《封神演義》中的蘇妲己、《甄嬛傳》中與甄嬛對立的女性);狠毒殺人的劇情太泛濫了(《水滸傳》中的潘金蓮,《還珠格格》里的容嬤嬤,《神雕俠侶》里的李莫愁);因情生恨的《羋月傳》中的羋姝,《回家的誘惑》中的艾莉等,都是女性極端“惡”的群像?!抖纪谩分械奶K母是另一種惡,對親生女兒的毫無內疚、理直氣壯的惡,骨子里極度鄙視自身性別的可憐又自私的女人,她既不愛丈夫,之所以還能維持是因為她被拋棄后的迫不得已,自己情感的不幸轉化為對弱小同性的怨毒。蘇家掌控在蘇母手中,由于她情感的不幸福產生的多米諾效應,從弱小的明玉開始碾壓,最后形成了整個畸形的家庭關系。但蘇母“惡”的產生是有原因的,蘇母所有的不幸從她“以物易婚”方式嫁給蘇大強開始。女性的幸福寄托在婚姻上,寄托在男性的認可中,深深影響了女性對自我角色和價值的認同。
《都挺好》中明玉的完美形象和蘇母的作惡形象,是形成高收視率的重要原因。與此同時,影像媒介中的女性形象極端化的塑造加劇了對女性的刻板印象,某種程度上造成了對女性性別認知的撕裂。
《都挺好》無疑是近年大陸電視劇中的一股清流?!八鼈?臺劇)的共同特點是現(xiàn)實感、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性的結合。而這,正是相當長一段時間里大陸電視劇最受詬病之處。”[5]總體來看,《都挺好》在現(xiàn)實感、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性這三方面都有出彩之處。這部劇聚焦于原生家庭生活狀態(tài)的關切和開掘,在觀劇時,觀眾會產生很強的現(xiàn)實代入感;其次,在劇情設置和走向上,展現(xiàn)了編導對觀眾心理的良好把握,對傳播熱點的預判。女主角明玉是一個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女性,不斷成長,自帶光環(huán),電視劇一方面展現(xiàn)了女性個人意識的覺醒與生長;另一方面,明玉的女性個人意識又受到家庭、社會的牽引。從本質來看,劇中女性形象的構建又受到影像生產市場邏輯的牽引。這兩種牽引,戲里戲外,形成了雙重隱喻,構成了一個內涵、層次豐富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