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 褚喬

幾聲狗叫，像玻璃碎片劃破了鄉(xiāng)村的寧靜。這是黃塵家的狗，整個村子只有他家和小檸家養(yǎng)狗了。小檸家的狗老實(shí)巴交的，叫起來“嗚嗚嗚”有氣無力，不像黃塵家的狗叫得這樣尖銳。

我聽見大媽吼了狗一聲，說了句很難聽的話，狗就乖乖忍氣吞聲了。大媽厲害，狗都怕她，也難怪我不是她的對手。我倒寧愿狗不要怕她，叫，一直叫下去，看她還怎么厲害。

爺爺是臘月二十九升天的。我們這里有個規(guī)矩，臘月二十幾，如果家里有人去世，就得瞞著村里所有人，等到過完年再辦喪事。這樣，我爺爺就在家里躺了五天，到初四才安葬。

這幾天里，我媽和大媽，還有嬸嬸，在爺爺身邊整整吵了四天，第五天沒吵，都哭哭啼啼忙著給爺爺燒紙錢。爸爸嘀咕說，那是她們做給外人看的。我有時想，要是爺爺不死，聽到她們這樣唇槍舌劍，也會被氣死的。為什么吵架？還不是為錢的事兒。大媽說，她一年到頭在家照料爺爺，不該出錢安葬。嬸嬸和我媽在外面打工，她們說大媽在家里沾爺爺光了，把爺爺當(dāng)頭牛，地里、大棚里的活兒，都是爺爺侍弄的，賺的錢大媽全都裝進(jìn)了口袋，連爺爺買包煙，也得向大媽要，這哪像話，所以一致同意安葬費(fèi)三家均攤。大媽有時吵累了，鎖著眉頭咬著下嘴唇，就是不樂意。

媽媽也是的，只顧責(zé)怪大媽。大媽也蠻辛苦的，每天地里、屋里兩頭忙，屁股不落凳，媽媽是沒瞧見。

正月初六，按照大媽的說法是，爺爺尸骨未寒，嬸嬸叔叔和爸爸媽媽就要到南方打工，我呢？爸爸走前，死皮賴臉把我塞給大伯家，像扔個鋤頭、鐵锨一樣。爸爸說：“嫂子，黃蕊就交給你了，生活費(fèi)我按月給，這是本月的，讓你費(fèi)心了?！碑?dāng)時大伯不在家，大媽瞥了我一眼，頓了一會兒說：“過來吧！”

大媽說這話時，腰沒直起來，也沒看我爸爸，只注視手里揉的面團(tuán)，“喲，太硬了。黃蕊，舀瓢水來！”

我舀水的時候，我爸爸奔出門，和大門外站著的媽媽會合后，背著兩個編織袋，不聲不響地走了。

爸爸交代過，我吃住在大媽家，要聽大媽的話，要看事做事，不要把自己當(dāng)小孩。當(dāng)晚，我卻不知好歹和大媽吵了一架。原因嘛，大媽總說我媽這不是那不是，嘴里還罵罵咧咧的，難聽死了。我畢竟是從媽媽肚子里生出來的，聽了大媽的話怎么忍都忍不住，頂了幾句。大媽指著我鼻子罵得更有勁了。一氣之下，我扔下一句狠話，逃回自己家。大媽看我負(fù)氣出走，站在門框邊叉著腰直喘氣，也沒攔我。

回到自己家，在屋內(nèi)轉(zhuǎn)悠了一會，就感覺肚子在抗議了。我把灶臺燒熱，自由自在地割了一塊房梁上掛著的臘肉。臘肉還沒曬干，爸爸說曬干后，讓我給大媽送過去。這下好了，不用送了，留著我自己慢慢享用。

我把臘肉切成片片，放在砧板上等著，再去屋后的小菜園里，拔了兩棵白菜，搖上井水洗洗，白菜就到砧板上和臘肉會合了。

把鍋燒紅，哧溜一下倒進(jìn)臘肉，馬上好聽的嗤嗤聲糅合著臘肉的香味，彌漫在灶房。該下白菜了。白菜跳進(jìn)鍋里后，馬上嚇軟了，我立刻把它們盛在搪瓷盤子里。

接著，我烙了兩張軟餅，就著臘肉白菜，自由自在心滿意足地把它們吃得干干凈凈。一抹嘴，打個飽嗝，“哼，沒有你大媽，我也餓不死。”

當(dāng)初，爸爸讓我到大媽家去住時，我不愿意。我知道大媽的個性，大伯又對她言聽計從，她已經(jīng)和媽媽吵得“如膠似漆”了，媽媽一走，我要是住進(jìn)去，還不是個活“靶子”，等著挨槍子。

簡單洗了洗，我坐在床上準(zhǔn)備睡覺，抬眼發(fā)現(xiàn)，窗戶沒有關(guān)。我溜下床，踮著腳尖來到窗前。窗外漆黑一團(tuán)，看不到一顆星星。天上的月兒也太不給力，它大概都忘了自己是月亮，跟個小氣鬼似的，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要是妖怪來了怎么辦？這個念頭突然占據(jù)我頭腦時，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即使不是妖怪，也會有嚇人的東西，巫婆啦蜘蛛精啦蛇精啦，還有《聊齋志異》里的狐貍精啊，他們?nèi)绻Y(jié)伴而來，我不就成了他們嘴里的肥肉。不不不！也不是肥肉，我不肥，你們可別來找我，我瘦，沒多少肉，我不好吃，你們別來！

轉(zhuǎn)念一想，我都讀四年級了，還怕什么這精那怪。那些故事是哄小孩的把戲，無中生有的東西。老師不是說過嘛，世上沒有精怪。我對自己說：你想象力也別太豐富啰！

那如果有陌生人呢？如果陌生人是小偷呢？拜托小偷，別來啊，我們家沒什么東西，有用的東西都給大媽家了，錢爸爸媽媽拿去了，家里剩下的就一點(diǎn)臘肉，還有點(diǎn)米和油。

如果，如果妖怪組團(tuán)一起來呢？我沒法止住自己胡思亂想。

看看窗戶，我心里還是有點(diǎn)發(fā)憷。

轉(zhuǎn)身回到床上，我并沒有脫毛線衣，實(shí)在太冷，牙齒都不自覺上下跳舞，手打著擺子。這時我想起張?zhí)煲頎敔數(shù)耐捓?，形容天氣冷，說牙齒都長了凍瘡，我的牙齒會長凍瘡嗎？

這幾天，爸爸媽媽在家，家里的烤火爐子，還有火盆、火壇，都上陣了，現(xiàn)在他們一走，火爐子它們迅速罷工，自然而然熄滅了。只剩下一點(diǎn)白灰的火盆遺棄在墻角，仿佛是瞪著的一只大眼睛，是笑我冷嗎？

點(diǎn)燃火盆不就得了！我到灶房找木炭，沒有。木炭都去大媽家了，我記起來，是爸爸搬到大媽家的——看來我只有挨凍了。

挨凍我不怕，我把被子蒙住頭，我還是怕妖怪。小時候，我喜歡爸爸給我講故事。爸爸講到“突然”時，我就來勁，那“突然”是妖怪要出來的前奏啊。

蒙著頭也不是個事呀，要是妖怪進(jìn)來，敲一下我的頭，揭開被子一口吞了我，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還是不能蒙頭睡覺，我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越是這樣伸手不見五指、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越容易有強(qiáng)盜出沒。不知怎么回事，強(qiáng)盜又跑到我腦海里。好不容易在腦海里打跑了強(qiáng)盜，我又發(fā)現(xiàn)了活生生的癩蛤蟆，又折騰了一番。

癩蛤蟆是從床底下爬出來的——真是怪事，冬天癩蛤蟆應(yīng)該冬眠的，它今天竟然爬出來了。哦，是我剛才找木炭，動了墻腳那塊石頭，吵著它了。唉！人家冬眠好好的，我非要打擾人家，我也太不道德了。我把癩蛤蟆用撮斗裝起來，倒在它原來待著的地方，用鐵锨挖了一點(diǎn)土，蓋在它身上。

癩蛤蟆不冷了吧，我得睡覺去。

窗外，不知什么時候起了風(fēng)，玻璃窗戶一下被吹開，哐當(dāng)哐當(dāng)直響。風(fēng)還把我床頭的一張相片吹到地上，那是爸爸和我小時候的合影。爸爸抱著穿著棉襖宛如泡泡魚的我，我把頭埋在爸爸胸前，真暖和啊！

如果大媽這時叫我到她家，我會去嗎？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好半天……要是那樣，我不得不答應(yīng)大媽。又一想，大媽那么剛強(qiáng)的人，一根筋到底，她不會來喊我的。要是大伯過來，我就去他家。大伯偏偏今天不在家，到縣上買白菜種去了。大伯也是的，村頭就有賣菜種的，偏要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買什么新品種。

我把被風(fēng)打敗了的窗戶重新關(guān)上，還找出幾根銹釘子，拿出釘錘把窗戶釘死了。這下妖怪進(jìn)不來了吧？

剛收拾好窗戶，我聽見風(fēng)吹口哨的聲音，堂屋的大門發(fā)出異樣的響動。我知道，妖怪要是到什么地方，一般是會變成一縷青煙的，比如那個漁夫和金魚的故事就是這樣。但是也有變成哨聲的，也有變成風(fēng)的。這風(fēng)這哨聲，不會是妖怪吧？

我大著膽子從門縫往外看，黑咕隆咚的還沒看清什么時，頸子里就有風(fēng)灌進(jìn)來，如同倒了一桶涼水。我哆嗦了一下，回過頭抓起棉襖，哆哆嗦嗦套上。

搬過大桌子抵住門，再將四條長板凳、四張小方凳，還有鐵樹砧板，還有一桶過年沒倒掉的泔水，反正所有重的東西，只要我拿得動的和滾得動的，都搬過來，壓在大桌子上。門縫也被幾塊洗碗布堵上了——看你妖怪怎么進(jìn)來？

回到床上，眼睛還是不那么聽話，我讓它閉上，它偏要睜開，還出洋相似的睜得大大的。我用手將眼皮捏在一起，也不管用，手一松，眼皮也跟著松開了。

窗戶和門都被堵住了，要是妖怪打洞進(jìn)來呢？

我家不是水泥地面，是沙土地面，要是妖怪從外面挖洞進(jìn)來，是很容易的。一想到這，我又縮起頸子，好可怕！

快唱歌吧！唱歌就不害怕了。看來大媽不會過來了，我今天要飆歌壯膽！如果挖洞的妖怪聽見唱歌，他知道有人，自會退走。

我放開喉嚨唱起《學(xué)貓叫》：

我們一起學(xué)貓叫

一起喵喵喵喵喵

在你面前撒個嬌

哎喲喵喵喵喵喵……

不唱這歌了，妖怪可不怕貓咪！

那就唱自己喜歡的《蟲兒飛》吧：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

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fēng)吹

冷風(fēng)吹……

還沒唱完，我的淚水就在臉上滑滑梯了。哎呀，這首歌一唱就想哭，根本不能壯膽。剛想再換一首，就聽見有人在窗戶外面喊：“黃蕊，你發(fā)神經(jīng)啦，半夜三更的，一村人都被你吵死了?！?/p>

大媽的聲音！我沒吭聲——等大媽喊我到她家。

等了半天，大媽也沒再說啥。我躡手躡腳來到窗戶邊，耳朵貼著墻縫，只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還有“咑咑咑”的吆喝聲——大媽回去了，手里大概牽著牛。大媽家的牛，白天系在外面，夜里要牽回牛欄。

我唱歌又沒惹你，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寬。我的聲音又不大，怎么會吵到別人？再說了，村里有幾個人可以被吵到呢？村里一共才二十戶人家，大人除了四位大爺、六位奶奶，就是大媽和王嬸嬸，其他人現(xiàn)在都在城里打工呢。那些老人的家在村東頭，只有王嬸嬸家、我家和大媽家在村西頭。我家和大媽家墻靠墻，要吵也只吵大媽一家，何必說我吵了一村人？

我笑了，想起學(xué)校訂的報紙上登過的“空殼”村子，現(xiàn)在我們村，也是個“空殼”村子。村子像地里的花生，突然被什么東西剝開了;人像花生米，一個個蹦到城里，留下一地的花生殼——為什么人要跑到城里去呢？

想了一會這個高深的問題，我捂著被子又傻笑起來，這是我考慮的問題嗎？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想想明天去不去大媽那里，明天該玩什么？寒假作業(yè)已經(jīng)做完了，離開學(xué)還有十多天，是該好好打發(fā)打發(fā)我的寒假了。

頭頂?shù)碾姛舨煌u晃，燈罩的黑影子在房間里晃來晃去的，有點(diǎn)像皮影戲。

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睡覺，不是瞎想，不是害怕。

奇怪！窗釘上了，門堵上了，歌也唱了，怎么就趕不走心里頭的害怕呢？

干脆跑步吧！

我爬起來，在空曠的堂屋里，像學(xué)校早鍛煉一樣，打著圈兒跑步。我想，我把空氣攪熱了，自己暖和了，或許就不害怕了。還有，我跑動的腳步聲，可以嚇跑那些陌生人吧！

哼哧哼哧喘著氣，腿腳不聽話，不想挪動。我實(shí)在跑累了——怪了，怎么還是害怕？

我又使出一招，給爸爸媽媽打電話，打電話就不害怕了。對了，打電話時，我不能說我不在大媽家睡覺，要不然，媽媽又要和大媽吵架。

“黃蕊！還沒睡啊，都幾點(diǎn)了，快十二點(diǎn)啦！冷不冷？晚上你大媽弄了什么好吃的？”手機(jī)里傳來媽媽的聲音，伴隨著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蔫F東西撞擊的聲音。媽媽爸爸現(xiàn)在一定在火車上。

我心里琢磨：怎么就不問問我害怕不害怕？哦，我琢磨錯了，媽媽不知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家了。

“我不冷，暖和得很，晚上吃的五花肉燒干子，還有拳頭大的肉丸子?！蔽铱谑切姆牵幌胗脣寢尩脑捙妥约?，為自己壯膽，信口胡謅著。

“嗬嗬，你大媽變能干了，拳頭大的肉丸子，那是城里人吃的，叫紅燒獅子頭。你大媽也沒睡吧，叫大媽接電話。前兩天我有些話說過頭了，我和大媽解釋解釋?！眿寢屨f完這話，我一驚，怎么叫大媽去哇，要是我主動去了，我這小臉往哪擱呢？

我很快鎮(zhèn)定了，清清嗓子說：“媽媽，大媽睡了，你別打擾了，和我說說話就行。”

和媽媽聊了半個小時，我看見手機(jī)上顯示的時間了，雖然有點(diǎn)困，但還是害怕，就對媽媽說：“媽媽你講個故事吧，講個長一點(diǎn)的?！?/p>

我打開手機(jī)免提，媽媽好聽的聲音立刻在房間里回蕩。

“媽媽，你就這樣講，不要?！蔽倚睦锾鸾z絲的。

享受著幼兒園的待遇，伴隨著故事，我漸漸進(jìn)入夢鄉(xiāng)。突然，我又被吵醒：“黃蕊，你在聽嗎？怎么不講話，黃蕊！黃蕊！”

我迷迷糊糊拿起手機(jī)，說：“媽媽，我聽著呢，你再講一個，講最長的故事，行嗎？”

媽媽說：“不講了，全車人都睡了，我這是在廁所打的電話，快睡覺吧！”

媽媽掛了電話，我的瞌睡蟲又被趕跑了，心里又惶恐起來——十二點(diǎn)過了，正是妖怪出沒的時間，有些書上就是這么說的。

還有什么辦法防止害怕呢？

我下了床，慢慢在家里走著，瞧著，手里拿著掃把，察看每個角落，看有什么妖怪藏著沒有。確信沒有什么東西后，我抄起廚房灶臺下的一根燒火棍，拖到床頭，端端正正靠在床邊——要是有什么妖怪過來，我抓起棍子來個突然襲擊，先發(fā)制人，妖怪肯定會被嚇走的。

燒火棍很聽話，老老實(shí)實(shí)站著，像個衛(wèi)兵。不爭氣的我還是害怕，怕妖怪輕手輕腳過來，抓起棍子打過來，那我就吃虧了。算了，我一抬手，把燒火棍扔在墻角，打得那個火盆嗷地叫了一聲。

我盼著天亮，盼著大媽來叫我回去。她要是再罵我，我決不還嘴，要還嘴是小狗。說話算數(shù)，決不反悔。

有人說，害怕這東西，你越想，就越害怕。我索性不想了。我試了一會兒，還是不行?？帐幨幍奈葑樱帐幨幍拇遄?，你能不害怕嗎？

鉆進(jìn)被窩，我發(fā)誓好好睡覺，不睡著不是人。

大概是剛才折騰太久，現(xiàn)在肚子也有點(diǎn)抗議了，我得填填肚子。下了床，我去尋找果腹之物。

風(fēng)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來了，夜，靜悄悄的。

在柴火堆底下，我摸出一個紅薯。我們這地方，家家戶戶都把紅薯放在灶臺邊的柴火堆底下，這樣可以防止紅薯爛掉。我把紅薯削了皮，咬了兩口，咬出一股透骨的寒氣后，馬上丟了紅薯。肚子飽沒飽無所謂了，主要是心里還有點(diǎn)害怕。

丟紅薯時，大概動靜太大，驚動了柴火堆里的小花。小花喵了一聲，縱身一躍，躥到灶臺上。小花是我家的貓，白天還在大媽家里，怎么回來了？還是我們家好吧，不過有點(diǎn)冷??！

我心里一動，主意有了。

什么妖怪，我真的怕你們不成？

我把小花抱到床上，小花也很聽話，規(guī)規(guī)矩矩待在我腰邊，舔著爪子，畢竟是我家的貓嘛。

這下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小花是我的守護(hù)神呢！

大家知道，貓咪白天睡覺晚上行動。哈哈，小花啊，就麻煩你了，你夜晚反正不睡覺，正好保護(hù)我。謝謝你拜托你勞駕你，我這就睡大覺去。明天呀，我做點(diǎn)好吃的給你，你等著啊，我黃蕊決不食言。

有了喵星人的看護(hù)，我以為我會睡得人事不知。

哪知道，小花這家伙在我耳邊，一會兒舔舔我枕巾，一會兒抓抓床單，一會兒挨著我的臉，一會兒從我臉上踩過去。小花啊小花，你這不是存心和我作對嗎？有了你我更睡不著。

對了，我還有一個辦法，為了防止害怕，我把爺爺?shù)恼掌堖^來。爺爺雖然已經(jīng)離開我了，可是他生前最疼愛我，要是有爺爺保護(hù)，誰敢來我家？爺爺臨終前還拉著我的手說：“蕊蕊，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考個好大學(xué)，爺爺在地下會保佑你的！”

爺爺，你現(xiàn)在就保佑我！我抱著堂屋里爺爺?shù)倪z像，走進(jìn)我的房間，還把房間里所有的燈都打開，這樣妖怪是進(jìn)不來的，他們怕光，這是我聽村里說古的人講的。

爺爺雖然已經(jīng)離開我了，但是我一點(diǎn)也不害怕。爺爺?shù)倪z像擺在我房間的桌子上，鏡框里的爺爺笑瞇瞇地看著我。我很感動。上幼兒園時，爺爺帶我上鄉(xiāng)里集市上買糯米糖的鏡頭，一幕幕在腦海里放映起來：有一次從集市上回來，我坐在爺爺肩頭吃糯米糖，邊吃邊流糯米糖口水，口水把爺爺?shù)念^發(fā)黏結(jié)成一綹一綹的，我覺得好玩，索性把爺爺為數(shù)不多的頭發(fā)都編成一條一條的糯米糖小辮子……

和爺爺?shù)倪z像待在一起，想著和爺爺在一起甜甜蜜蜜的一幕幕，真的不害怕了。

我吧唧吧唧嘴巴，漸漸進(jìn)入夢鄉(xiāng)。

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有點(diǎn)不對勁，這明明不是我家的床嘛！哦，是大媽家的床。

大媽走過來了，手上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臉盆，臉盆上蒙著一條毛巾：“黃蕊醒啦！洗洗臉，吃早飯吧！”

“我怎么過來的？”我問大媽。

大伯笑聲朗朗地進(jìn)來了，他說：“昨晚上，你大媽把你抱過來的，你睡得真香。以后不要回去了，知道嗎？”

發(fā)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