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泳友 李志鋒 鄒超勇
(武警警官學院,四川 成都 610213 )
莫言從1981年在《蓮池》發(fā)表中篇小說《春夜雨霏霏》到2009發(fā)表在《收獲》的長篇連載小說《蛙》,再到2012年獲得享譽世界的諾貝爾文學獎,莫言的創(chuàng)作道路曲折而漫長。較同時期的當代作家相比,莫言不是一個高產(chǎn)作家。但莫言小說在不同的創(chuàng)作周期都帶有各自的顯著特征。他的敘述情感和精神探索有一個顯像的冷卻過程,并凝固成作家的“唯一”特性。莫言小說的成長和變化速度雖是驚人的,但他的創(chuàng)作由成熟走向經(jīng)典也并非一蹴而就。從《透明的紅蘿卜》到《紅高粱》,從《白狗秋千架》到《檀香刑》,莫言汪洋恣意的語言、變化多端的想象力和文本閱讀難度系數(shù)的浮動讓他的小說在批評界中備受懷疑和爭議,甚至有些小說被禁止發(fā)表。但掀開這些層爭執(zhí)和批評的面紗后,可以看到莫言小說存在的意義與這些非議的焦點緊密相連。這些焦點的匯聚使莫言小說有了更多元化的解讀角度和多層次的處理方法。與此同時,也為挖掘莫言小說的創(chuàng)作精神開辟了更為廣闊的批評空間。本文試圖通過梳理莫言小說(多以長篇小說為主,中短篇為輔)文本內外的文學資源,并對其加以分析和整合,以期溝通莫言小說譜系中呈現(xiàn)出的浪漫主義精神特征。在此,把這種特征用“摩羅精神”加以囊括和概述,以此剖析出莫言小說真實的精神特質和批判價值。
縱觀摩羅精神的發(fā)展脈絡,可以觀察到此類浪漫主義文學存在于三個不同平面的文學現(xiàn)場。莫言小說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或“新歷史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則是對摩羅精神變體式的直接表達。“天馬行空”、“自由自在”的敘事態(tài)度凝結在作者魔性化的生命敘事之上,充分張揚了作者懷疑主義的精神信仰和對混沌荒誕世界的無邊挑戰(zhàn)。
莫言小說對摩羅精神的發(fā)揮主要依靠打破現(xiàn)行的理性秩序,“通過走向過去、走向內心或走出外部世界來打碎它”。莫言一直追求強烈的精神內驅力。他在那片“不屈的土地”上破壞了一切帶有理性意義的政治、道德、審美和價值的合法理念。莫言在創(chuàng)造小說的同時就是在“抵制和諧、抵制理想的包容性”,莫言混淆了美丑,攪亂了善惡,對非主流意識的狂熱崇拜讓他對歷史和人性有了更加清晰和殘酷的認知。他的每一種敘事方法都變成處理人與世界關系的一個角度。每個敘事事焦點都最終匯聚到文本的中心,轉化為強大的情感力量和批判深度。莫言小說中的摩羅之力通常轉化為一種虛無和絕望的精神壓力。這種壓力通常來自于宏觀浩渺的歷史結構和人類不斷自我解放的進步主義。莫言用滔滔不絕的“狂歡化”語言和“酒神精神”來不斷拆毀人類的自我蒙蔽和狂妄樂觀的進化觀點。
莫言小說的浪漫主義品性來自于作家對故鄉(xiāng)的想象、對歷史的想象和對“人”的想象。“東北高密鄉(xiāng)”是莫言感官世界的王國,是不斷被注入各種朦朧色彩和神秘力量的獨特藝術空間。莫言稱它為:“地球上最美麗最丑陋、最超脫最世俗,最圣潔最齷齪、最英雄好漢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愛的地方”:。高粱、高粱地、高粱酒、溫順的大白狗、貓腔大悲調以及一切出現(xiàn)這片神奇土地上的物和物種都有著高度的抽象意義。其實,這片土地在現(xiàn)實地域環(huán)境中并非沃土。在特殊的年代,甚至飄滿了貧瘠與饑餓。但就是這樣一片亦真亦幻的熱土養(yǎng)育了莫言小說中一批“不肖子孫”。在廣袤的大地上,寂寞荒涼和生機勃勃的生命欲望都匯聚成了莫言如秋水般滔滔不竭的巫語狂言。浪漫主義的原始和粗野、野蠻與墮落、陌生與神秘和它不可言說的歡愉與沉寂,乃至死亡都是對“生”的無限渴望和掙脫。莫言像浪漫主義先驅們那樣將“羞愧的、歡喜的、悲慘的熱淚”和“愛呀、絕望呀、精神的痛苦、狂喜的幻覺”化為一個個奇崛詭異、扭曲瘋狂的故事。他用現(xiàn)實中的荒誕與罪惡去解構冰冷的邏輯和冷靜的理性。莫言小說以穿透歷史和時間的結構布局,將懷疑主義和獨異精神散布到每一個主人公的靈魂深處。他將放在人在無序混亂的世界面前,寫出了愛欲與死亡的神魔力量。他讓自己腳下的土地既是天堂也是地獄,是人類全力抗拒又無法抗拒的洪荒之力。
莫言小說很早就被一批評論家認為是天馬行空、自由自在的。這不但是針對莫言汪洋恣意,洶涌澎湃的敘事語言,也是針對他創(chuàng)造的一批稀奇古怪的故事。如果對莫言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稍加提煉和概括的話,不難發(fā)現(xiàn):無論傳奇的“英雄”敘事還是冷酷的“平民”敘事,莫言講的所有故事都可以變?yōu)橐粋€完美的寓言。他的小說是在一個寓言的語境中不斷發(fā)展和擴張自己。莫言小說的魔幻魅力除了依賴于“土地”,還依賴夢境,依賴于怪人怪事和“自然人”的原始欲望。這些要素在莫言小說中反復被古典的浪漫的現(xiàn)代的荒誕的多種藝術手段假以歷史和家族的物質外衣呈現(xiàn)出來,形成了一個眾聲喧嘩的戲臺。
何謂浪漫主義者的“悲劇精神”?它不是亞里士多德眼中可以過濾掉一切罪惡和驚恐的“高貴精神”。也不是理想的現(xiàn)世主義者用社會的根源、現(xiàn)實的丑惡以及人類純粹的理性就可以操控的“啟蒙精神”。它在整個日夜流動的世界和宇宙面前,是跳躍的寓言和神話,是神采奕奕的小說和詩歌。這種精神的本身就是無限的,自由的。“它遵循的首要律法就是創(chuàng)造者的意志。一切藝術都在試圖通過象征激發(fā)對永恒運動(即生命)的無言以對的愿景?!边@種精神在在莫言小說中有著明顯的擴散。他用一種永恒的剛性敘事,生命敘事來解放萬物生命的難以承受之重。
莫言小說是中國當代文壇獨特的存在。它不受任何一個思潮或流派的約束和規(guī)訓。通讀原著來看,莫言小說可以成為浪漫的現(xiàn)代性與現(xiàn)實的本土性相結合的一種自由的生命敘事文化。莫言小說散發(fā)出的浪漫主義精神被喧囂的文學潮流所掩埋,被多種“跨文化”的文學視角所稀釋,也被程式化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所溶解??傊?,莫言小說的基本精神與浪漫主義精神一脈相承。莫言小說與摩羅精神的發(fā)生關系是值得我們追本溯源的。因此應該對于莫言小說進行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