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有風(fēng)

1.殺人犯

深夜，市郊的摩天游樂場工地上人影晃動，那里現(xiàn)在只完成到98%。游樂場聘請了業(yè)界小有名氣的飛車設(shè)計師夏征設(shè)計了一部直插云霄的摩天飛車。

夏征為了工作方便，就暫住在了游樂場的一個空房子里，他的女友凌凌陪著他。除了凌凌之外，小山和強子這兩個門衛(wèi)也知道，夏征設(shè)計的這部高達400米的摩天飛車還有另外一個用處：奪人性命。

目前未完工的游樂場工地上，就住著他們四個人。

那夜，時針指向深夜十二點半時，夏征的電話響了，是門衛(wèi)小山和強子，他們的工作是夏征介紹的，他們是夏征的遠房表弟。

“表哥，周先生夫婦來了?！?/p>

夏征和凌凌迎了出去，見到了周氏夫妻。周太是本市有名的富二代，但現(xiàn)在，她得了晚期胰腺癌，這種病很痛苦，周太不愿意經(jīng)歷這樣的煎熬，想要尋求一種安樂的死亡之法，但是目前世界上允許安樂死的國家為數(shù)不多。而周先生和夏征，曾是高中同學(xué)，一次喝酒酒醉，夏征就把自己設(shè)計的摩天飛車可以使人安樂死這一秘密告訴了周先生。

“這部高400米的摩天飛車，急速升入高空，旋轉(zhuǎn)足夠快速會使人大腦供血不足而停止工作。離心力使人的血液往下沖，而不是涌向人的大腦，然后坐車者整個人的意識輕松而模糊，人生的最后幾秒，就像修真小說里描寫的那樣，天人合一。

“當(dāng)然，我將開啟按鈕設(shè)計在最隱秘的地方，并且用極為復(fù)雜的密碼封鎖。它在人們的眼里只是一部供人游樂的普通摩天飛車而已。”夏征當(dāng)初設(shè)計這部飛車時，正好看了有關(guān)安樂死的電視報道，靈感一閃，就把這一元素設(shè)計了進去。

沒想到，周先生很快找到了夏征，要他用這部人道奪命飛車送自己不堪痛苦的妻子輕松上路，他給夏征的報酬是20萬。

就在今晚，周太按照夏征的囑咐，坐上了這輛奪命飛車。夏征在飛車一旁的操作室，在最隱秘的底部，按動了幾個齒輪似的鈕，分別按到了一定的刻度，里面便彈出一個小巧的液晶鍵盤，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按鈕。

夏征按動了一個按鈕，飛車帶著周太在暗夜里飛速上升，迅速淹沒在黑夜里。

“嘟嘟嘟……”當(dāng)周太被送上飛車，到達最高點的時候，夏征那塊液晶板上的一盞黃燈突然亮了。

周先生突然神情復(fù)雜，剛才夏征講過：安樂死的人被送往飛車的最高端時，有數(shù)秒的停留，如果突然改變主意，就按動剛才夏征給的那部遙控器，給操作者發(fā)出生的信號，飛車就緩慢落下，一切安然無恙。

夜光幽亮，周先生朝極遠的大門口望了一眼，因為給周太做飛車安樂死是兩家父母都同意的，剛才周先生怕兩家老人承受不住悲傷，讓他們留在了大門外的車里等候。

周先生咽了咽唾液：“再加你20萬……你……”夏征很明白周先生的潛臺詞：他是不想讓周太再活下去。

一旁的凌凌急切地開口了：“夏征，你不能……”

可是太晚了，夏征在猶豫了數(shù)秒后，按動了一個按鈕，周太的求生信號被阻止。

凌凌嚇壞了，原先夏征將這件事告訴她時，她覺得在周太本人及家人同意的情況下幫周太飛車安樂死也算是做了一件行善的事，誰知道，在金錢面前，夏征變成了殺人犯。

2.絕癥

又是一個夜晚。

夏征坐在電腦前，登錄了網(wǎng)銀，看到卡里多出40萬的時候，兩眼冒光。凌凌怒道：“你知不知道你殺了人了？要槍斃或坐牢的?！?/p>

“你瘋了嗎？說得那么大聲。”雖然四周沒人，夏征還是捂住了她的嘴。

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是周先生的電話，夏征接聽著，兩眼放光：“嗯，好的，讓他們這周末夜晚十二點來吧。嗯，好，20萬?！?/p>

他掛了電話，攬住凌凌：“親愛的，周總幫我介紹了一個生意，一個富商的老母親得了絕癥，他想給她母親飛車安樂死，出價20萬?！?/p>

夏征說等游樂場工地徹底完工，他們搬出去時，他一定將那塊控制飛車安樂死的液晶板拆除銷毀，現(xiàn)在趁著能賺錢的時候，他應(yīng)該多賺點，何樂而不為呢？

凌凌悲憤地看著夏征，她不能看著男友一錯再錯。

凌凌說“：你再不收手，我們就分手！”然后開始收拾物品，夏征不肯。正在爭執(zhí)時，夏征火了，“啪”地搧了凌凌一記耳光，由于用力太大，凌凌跌倒在地上。

這時，有人敲門，是小山和強子：“哥，大半夜的你們在吵什么呢？”

“沒事，和凌凌鬧了點小別扭，你們怎么沒在門衛(wèi)室跑我這里來了？”

“哥，我們找你有點事商量?！?/p>

夏征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是還是把門開了。

沒想到，夏征的這兩個表弟竟是找他要錢的。在夏征的邏輯里，自己幫這遠房表弟找了這份門衛(wèi)的工作，他們應(yīng)當(dāng)感謝他，哪還有想要往他口袋里掏錢的理？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花錢滅是非：“好，我明天給你們卡里一人打1萬?！?/p>

“1萬？哥哥也太小氣了吧?！?/p>

“那你們說多少?！?/p>

夏征沒想到，他們竟每人要10萬！他當(dāng)然不肯，但更沒想到的是，強子竟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錄音筆，放了兩段錄音，一段是在飛車控制室里，他和周先生的對話，一段便是剛剛他和凌凌的吵架。

夏征額頭上的冷汗直冒，他一直沒把這兩個土包子表親當(dāng)回事，想不到居然在陰溝里翻了船。

夏征答應(yīng)了表弟們，分別給他們一人10萬。但是，強子還是步步緊逼：“表哥，不如這段時間我們就抓緊做這個安樂死的業(yè)務(wù)，這個城市里想美美地死去的有錢人多著呢。”

“表哥，等這里完工后，你也別拆除那塊控制液晶板了，不如教會我們兩個，以后有業(yè)務(wù)了，我們兩個做，也給你分成?！?/p>

一旁的凌凌實在聽不下去了，她拎著東西要走。夏征攔住她時，小山和強子對望一眼，然后沖過來，舉起一根木棍，將凌凌打暈了。

“你們這是干什么？”

“表哥虧你還比我們有文化，還不明白嗎？凌凌會去報警的，一報警，摩天飛車可以讓人安樂死這事就要曝光，大家都賺不了錢了?！?/p>

“賺不了錢是小事，關(guān)鍵是你謀殺了周太，就不用我說后果了?！?/p>

夏征被牽著鼻子走了：“那現(xiàn)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總不能再殺人，我們是求財而已?！毙∩胶蛷娮右活D商量，決定由強子留守，小山和夏征連夜把凌凌送到小山鄉(xiāng)下的家里，讓小山媽寸步不離地看護著她，再由夏征慢慢做她的思想工作。

3.敲詐

小山和夏征將昏迷的凌凌抱上了夏征的小吉利車。

凌凌是在路途的顛簸中醒來的，醒來時頭疼得快要裂開。她微微睜開眼睛，看到夏征在開車，小山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打盹。她不知道他們要帶她去哪兒，但此刻她心里唯一的想法是逃。所以她一直閉著眼睛，假裝沒有醒過來，等待著機會。

終于，夏征和小山將車開到繞村小路時，兩人剛才都在車上喝了飲料，也許飲料變質(zhì)了，兩人都要下車方便。

凌凌趁他們解手時，偷偷打開了車門，好在他們沒有將她捆綁，她下了車，準備朝不遠處農(nóng)村雜亂的房屋群中逃去，路邊傳來了狗叫聲。小山和夏征發(fā)現(xiàn)了，他們跳上了車子，朝她追來，這次是小山開的車，它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過來，直接撞到了凌凌，凌凌感到了一陣疼，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凌凌被送進了醫(yī)院，她的父母都來了，他們告訴凌凌父母，是凌凌不小心出了車禍，肇事司機逃逸。他們說這些謊言是不會穿幫的，因為醫(yī)生說，凌凌不但四肢癱瘓，由于腦部受了嚴重的擠壓，完全失憶了，也就是說，原來的事情她全忘記了。

夏征心情復(fù)雜地放下了心里的石頭。他深情款款地對凌凌的父母說，他依然會娶凌凌為妻，而且堅決地要把凌凌帶在身邊照顧她。

凌凌家人被他的誠意感動，答應(yīng)了。凌凌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出院后由夏征照顧她。夏征依然把她帶到了游樂場工地的宿舍，他給凌凌父母的解釋是，宿舍離他工作的地方近，他可以時不時在工作之余，回宿舍看看凌凌，推著她曬曬太陽散散步。

那晚深夜，夏征安頓好凌凌入睡，他的手機響了，是周先生。

“你那兩個表弟拿錄音筆來要挾我了，要我給他們一人100萬，否則要將我們合伙謀殺我太太的事情告訴我老丈人。你知道，我的一切，我的公司可都是我老丈人的。”

顯然，周先生和夏征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蚱蜢，所以說話毫無隱瞞：“那晚我太太突然改變主意求生，或許我不該叫你殺了她，我不該心急，因為她也沒有多少時間可活了，可是我早就厭倦了她的囂張跋扈，所以一時……你那兩個表弟貪得無厭，是你我的禍害，不如你做掉他們，我再給你100萬?！?/p>

見夏征不吱聲，周先生又說：“據(jù)我所知，現(xiàn)在你接的給有錢人飛車安樂死業(yè)務(wù)費里，有一半要進你那兩個表弟的口袋，而且他們常用我太太的事要挾你，你想要一輩子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嗎？考慮一下?！?/p>

周先生掛了電話，夏征點了一根煙，他也恨不得那兩個貪婪無情的表弟死，這時，門又響了，是小山和強子。他們走了進來，走到了外間。

強子告訴夏征，他們通過暗中聯(lián)絡(luò)，接了一份業(yè)務(wù)，對方是個房地產(chǎn)商，兒子得了艾滋，兒子一心想死，商人掙扎過后，不知道從哪里打聽來的消息，聯(lián)系了強子，要給兒子飛車安樂死。強子開出了50萬的價格，商人答應(yīng)了，下周日夜里一點以后來。

“對了，這業(yè)務(wù)是我們接的，我們哥倆缺錢，我想表哥也不在乎我們分不分你那點小錢，是不？”

“表哥，趁你還住在工地上，快把控制飛車安樂死的操作步驟教我們。呵呵，你要是不教的話，我們只好讓公安們聽聽那段錄音了?！?/p>

夏征的怒火被挑起，不過他還是不露聲色：“自家兄弟，好說，對了，我這里有瓶好酒，一起喝幾盅？”

夏征說著，走進了隔開的小廚房里，然后拿著酒出來了。

兄弟兩個平時是酒鬼，聞不得酒香，加上夏征的那瓶酒是工地工頭送的茅臺，兄弟兩個立刻坐下來，夏征拿出了剛才還沒吃完的幾個菜，和他們喝起了酒。

酒過幾巡，小山的臉色大變，突然捂住肚子在地上直打滾，接著是強子。

“你……給我喝了什么？”

“毒鼠強。這玩意在城市里很難買到是不？那要感謝你們的媽媽，是她來看你們時帶給我的，因為有一次我在電話里告訴她，工地宿舍有老鼠?！焙芸?，打滾痙攣的小山和強子沒有了呼吸。夏征頹然跌坐下來，他這才真的后怕起來。

他不是有預(yù)謀地殺了他們，是一時之念，他的腦子非常亂，他在考慮下一步該怎么樣處理尸體，用什么方法能夠掩蓋他們的死訊，可是畢竟是兩個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在工作時突然消失呢？

他雙腿發(fā)軟，在屋子里兜來兜去，突然想到了里屋的凌凌，剛才太過專注對付那兄弟兩人，居然忽略了她，她不可能沒聽到吧？

他一驚，輕手輕腳，在門口，隔著門縫，朝里張望。

她果然聽到了一切，她正努力地伸著頭，用嘴巴叼住了桌子上的手機，放在了胸口前的被子上，然后用鼻尖按著號碼。號碼剛撥好，她就急急地壓低聲喊：“喂，我要報警！”

4.被襲

他怎么能讓凌凌報警？

他沖過去一把奪掉了她的手機，她還沒有撥通電話。對于凌凌，夏征有著說不出的復(fù)雜情緒，有愛也有恨。雖然她變得失憶又癱瘓，但她現(xiàn)在知道他殺了表弟們，她要報警，所以她必須死。

夏征對她還是有感情的，不想讓她死得太痛苦，那么，也給她來一次飛車安樂死吧。

他將她的嘴巴用膠布封住了，她只能在床上任他擺布。

今晚處理掉小山和強子的尸體是來不及了，況且他還沒想好妥帖的辦法，他將尸體裝進了兩只大紙箱里，用膠布封好，放在了床底。

“對不起，凌凌，我會讓你在絲毫沒有痛苦的空靈美好狀態(tài)下走掉。”他將凌凌抱了起來。被封住嘴巴的凌凌瞪大驚恐的眼睛，拼命搖頭，大顆的淚水落下。

夏征抱著凌凌來到了摩天飛車前，抱她坐入車廂，綁好安全帶。

夏征進飛車操作室，按了幾個鈕，輸入一串密碼，液晶板就彈了出來，飛車急速升入空中。

“再見了，親愛的?！?/p>

夏征望著夜空中的飛車鐵柱，現(xiàn)在的凌凌應(yīng)該心情平和，好像困在迷宮里或漂浮在一片白茫茫的荒境中，物我兩忘，直至走入另外的世界。

夏征站在控制室里時，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三更半夜，那兩個門衛(wèi)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在干嗎呢？”

夏征這一嚇非同小可，原來是游樂場老板和兩個助手。

他有一件重要的東西忘在了工地的辦公室里，突然想起了后來取的。

“我……我試驗一下飛車的靈活性?！毕恼鞯耐榷架浟?。

這時，飛車的車廂已經(jīng)降落。夏征一下子癱倒在地上，不光是因為老板他們看到了車廂里被封住嘴巴的凌凌，而是這一次，凌凌并沒有死，她正氣若游絲地看著眼前的人們。

夏征癱倒在地上。

夏征被抓了，他供認了殺人罪，他說殺死兩個表弟的原因是他們敲詐他錢財。

他沒把那臺飛車的隱秘供出來，他對這個作品鐘愛有加，想要保留它的秘密。

自然，凌凌失憶，早就把原來知道的秘密忘記了。

在牢里的夏征終于想起了凌凌坐飛車不死的原因：因為四肢癱瘓的人可能會幸存下來，這是由于其四肢末端缺乏力量，不能聚集血液，大腦就不一定會缺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