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以撒
在中國文化中,自古就有奇正之說,所謂奇,別出機杼;所謂正,正本清源;這一點在紫砂壺的形體塑造中亦有體現。紫砂壺的造型講究方圓之變,和諧之美,這其中的把握實際就是奇正變化的另一種體現。所以有些茶壺的造型適用于奇,有些茶壺的造型得益于正,種種特點不一而足。在以幾何形態(tài)為主的紫砂光貨中,以正居多;在以自然形態(tài)為主的紫砂花貨中,則以奇勝;紫砂筋紋器則居于兩者之間,奇正相合,明明是正形,卻是要用奇的方式表現出來,所以無論筋紋造型如何變化,塑造的最終目的仍然是凸出其中的正氣之美。
談到荷花蓮韻,自古以來的文藝創(chuàng)作就數不勝數,而其中影響力最廣泛的無疑要屬伴隨著宗教傳說中的蓮臺。蓮臺的形象伴隨著種種神異傳說,在廣大的中國民間廣為流傳,而各地佛寺中的塑像基座,各種圖錄典籍的記載則將這一形象固化了下來,讓大多數人的心中都產生了一個大致的輪廓。紫砂作品“蓮臺居士”便是基于這一點創(chuàng)作而成的。
美麗神秘的大自然不斷地創(chuàng)造著各種奇跡,往往越是不經意間的細小事物,就蘊含著天地間的偉力,幾千年前的先民時代,中國人的祖先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在大河的兩岸扎下了根,在水源豐沛之地,他們發(fā)現了蓮荷以及它所具有的種種神奇的功效,蓮荷的形象也就自然地融入到了人們的生活當中,在之后的數千年,文明的發(fā)展,宗教的傳播,但印刻在骨子里的刀耕火種卻并沒有被忘卻,而是轉化成另一種記憶流傳了下來。我們現在所熟知的蓮臺形象是經過幾百上千年的衍變才形成的,其經歷了由簡到繁再到簡的衍化過程,其形象中不單包含有蓮荷作為植物飽滿水嫩的元素,隱隱然整個輪廓還帶有火的意味,水與火本就孕育文明必不可少的兩種元素,所以蓮荷的形象可以說包含著人們生活中最基本的需求,它象征著中國文化中崇尚自然的思念。
紫砂作品“蓮臺居士”所要詮釋就是這種人與自然之間的緊密關系,這把壺的造型所塑造的菊瓣菱紋充滿著正氣之美,結合流把就形成了一種擬人擬態(tài)的藝術效果,通過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感悟,構建出充足的意蘊效果。所以在制作的時候,這把壺的壺身塑造得相當平穩(wěn),雖然是高身筒,重心上移,但通過壺面線條的合理配比,讓整個壺的重心居中,這樣一來整體的形象就可以以此為原點逐漸展開,身筒棱線亦可以用近乎平行的方式垂直設置,這樣壺身給人的感覺就會是端正、規(guī)律的,在處理壺肩的時候,一個整體性的內壓上揚,壺口的曲線不長不短地延伸出來,既不高也不矮,恰到好處地將棱線的筋紋向上延伸,壺蓋咋以如意菱瓣的形式稍稍蓋過壺口,蓋沿平且肉,充滿飽滿的質感,壺面的線條穿透這層平繼續(xù)向上延伸,壺蓋隆起,在中央匯聚到壺鈕鈕座之下,壺鈕即是壺身的等比例縮小,清晰的菱紋如同一枚花苞,盛開以后便又是一把新壺,壺鈕和壺身兩者之間既可以看做是小大之變,又可以看做是遠近之變,在規(guī)律的棱線簇擁中,距離和大小是壺可以相互轉變,而這偏偏又都是靜止的,無形之中,將筋紋造型的魅力推到了極致。
壺流和壺把是這把壺擬人擬態(tài)的關鍵,將出水口設置在壺身中部,流、身鑲接采用暗接法,讓壺面的線條自然地向前延伸,此時由于出水口位于壺身中部,距離壺口的距離較遠,所以流身需要有一個先直后彎的形體轉變,減少壺流前伸的距離,這樣的好處是方便之后壺把的制作,讓壺把不至于做得太大,傳統(tǒng)的耳把輪廓樸實而簡潔,與前方的壺流相呼應,但這也造成一個問題,那就是流身長度增加,出水就需要更強的壓力,所以流根要加粗,增強茶水的壓力,流口則適當擴大,免得讓茶水過沖,從而在出水的時候變得流暢而舒緩。整體而言,“蓮臺居士”是一種現代慢文化的產物,它強調規(guī)整和節(jié)奏,并在這種要求下做到舒適得體,整個造型如同璧人高坐,清冷、樸實、節(jié)律,給人以想要享受世外安寧的沖動,但卻點到即止,不帶一絲煙火氣。
結語:中正平和是慢生活所帶來的一種心境,將其融入紫砂壺藝創(chuàng)作之中,就是讓形體保持一種節(jié)奏,不沖動、不遲緩,內部自有循環(huán),讓人想要一探究竟,卻在舉起茶壺的剎那忘卻所有。正氣之美關鍵在于心靈的中正平和,而這就是在壺藝塑造中的情感的控制,在沖動的那一剎那及時地收攏,讓造型永遠保留一分余地,這就是這把壺制作的奧妙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