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亮
多年未見的一位戰(zhàn)友來春城出差,我請他來家中小酌。席間,他去衛(wèi)生間,片刻,傳來戰(zhàn)友的驚呼,好似出了什么意外。戰(zhàn)友倚門而立,手中端著洗漱臺上的牙缸:“哥們兒你真行啊,我的20年前就沒影了,你這快成古董嘍!”
戰(zhàn)友手中的牙缸也叫茶缸,是1989年春季我參軍時由部隊統(tǒng)一配發(fā)的。掀開久遠的塵封歲月,軍營往事依然清晰如昨。在軍營里最不缺少的就是綠——綠軍帽、綠軍裝、綠膠鞋、綠軍襪、綠軍被、綠色背包繩、綠茶缸......就連響亮高亢的“一二三四”都浸透著綠。綠,在軍營中是一種主基調(diào),昭示著勃勃的生機。
這個綠茶缸,多少個不眠之夜有它陪伴,多少個晨曦升起是它迎接;多少次長途奔襲、摸爬滾打,是它盛滿汗水;多少回饑渴難耐,是它蓄裝起雨露般的甘霖。除了用來喝水、刷牙,綠茶缸還有著我完全想象不到的功能:洗過的軍服用茶缸盛熱水能熨平褶皺;下哨后饑腸轆轆,用茶缸泡方便面能填肚充饑。綠茶缸清潔起來也很方便,它杯口的大小足以伸進一只手,刷完牙,手攥著牙刷可全部浸在杯口里,一并沖刷干凈。若缸內(nèi)積垢,食指中指觸至缸底旋轉(zhuǎn)一圈便可潔凈如新。
時間,改變了綠茶缸嶄新的容顏,如今,缸底已被磨礪得遍體鱗傷,昭示著歷經(jīng)的滄桑。雖然時光在它身上留下了銹蝕的裂痕、斑駁的色彩,但一眼望去,歷歷在目的卻是我那曾經(jīng)青蔥的歲月。
退伍后,我?guī)Щ亓思缯隆⒚被盏攘裟?,但搬了幾次家后,這些物品已不知所蹤。唯獨綠茶缸忠心耿耿,從不曾長久地與我分別。
不過,我也曾短暫地冷落過它。記得那是2010年,我的工作調(diào)動后,便把它放在了家,那也是我僅有的一次與它分離。初到外地,我去超市里隨意買了個塑料杯當牙缸。一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用指尖蘸了點薄薄的面堿去蹭杯里的污漬,輕輕一個旋轉(zhuǎn),虎口不小心被杯口割出了一道血口子,洇洇流淌的血不由得讓我無比懷念起綠茶缸。周末,我回家后重新帶上了它,即使之后由于工作變動,數(shù)年間數(shù)度搬家,卻再未和綠茶缸疏離。
屈指一數(shù),綠茶缸已整整為我服務(wù)了30年!一次結(jié)緣,此生便不離不棄。即使我出差在外也是如此,我從不用酒店里的牙缸,因為綠茶缸就躺在我的洗漱包里。
曾去過一家飯店,墻上糊著舊報紙,一應(yīng)裝飾、擺放的物件都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桌上的酒杯用的是嶄新的搪瓷茶缸,缸體印有“為人民服務(wù)”字樣,氤氳著濃濃的懷舊風。那一刻,我又想起了恪盡職守的綠茶缸,即使它有一點老、一點舊,但它鐫刻著我短暫、難忘的軍旅記憶。
如今,給新兵配發(fā)的是不銹鋼牙缸,倒是禁磕、禁摔,但我仍對無比親切的軍綠色搪瓷缸情有獨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無論春秋冬夏,暑往寒來,綠茶缸都一如既往陪伴我,從弱冠到已屆知天命,不管世事如何變遷,它都靜靜地品讀著我的悲悲喜喜、起起落落。每每凝視它、親密接觸它,就像穿越經(jīng)年,和自己的青春對話。
綠茶缸不會說話,但它永遠是我最親密無間的戰(zhàn)友。
(常朔摘自《長春日報》/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