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兩國以佛教為因緣的文化交流,是世界文明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話。
五年前,習近平主席在西安會見印度總理莫迪,兩人一同參觀了大慈恩寺,共話中印友好歷史。去年10月,莫迪在印度南部城市金奈會見了習近平主席,兩人共游馬哈巴利普拉姆古寺廟群。不論是西安的大慈恩寺,還是金奈的馬哈巴利普拉姆古寺廟群,都是世界聞名的文化之地。由此可見,中印雙方十分看重文化在兩國關(guān)系中的紐帶作用。
歷史上的長安(現(xiàn)西安)和金奈,都留下了中印文化交流的著名使者玄奘法師的足跡。公元7世紀早期,玄奘從長安出發(fā)去往天竺取經(jīng),歷經(jīng)十七年,回國后在大慈恩寺翻譯取回的佛經(jīng)。金奈則是玄奘在古印度習得成就、與眾高僧辯論的地方。
據(jù)《舊唐書》記載,“貞觀初,隨商人往游西域。玄奘既辯博出群,所在必為講釋論難,蕃人遠近咸尊伏之。在西域十七年,經(jīng)百余國,悉解其國之語,仍采其山川謠俗,土地所有,撰《西域記》十二卷。貞觀十九年,歸至京師。太宗見之,大悅,與之談?wù)?。于是詔將梵本六百五十七部于弘福寺翻譯……”《新唐書》還記載,玄奘法師游學時受到天竺國王戒日王接見,并為其介紹唐朝正流行的《秦王破陣樂》。玄奘在天竺向當時多位大德學習古印度文化,遍游五印度(古代印度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大區(qū)域),于公元644年應(yīng)戒日王請求,參加了在曲女城舉行的五年一度的“無遮大會”,并取得最高榮譽,名震天竺,成為當時世界一流的佛教學者。
后玄奘載譽歸來,受到太宗皇帝的禮遇。他殫精竭慮,夜以繼日地翻譯佛經(jīng),將從印度帶回的經(jīng)籍傳播給中土士庶。玄奘還將游學中所見所聞口述下來,由弟子辯基編撰成《大唐西域記》。該書詳細介紹了印度的政治、經(jīng)濟、宗教、文化、民族關(guān)系等內(nèi)容,不僅是當時中國了解印度的一部重要著作,更是今天研究印度歷史、哲學、宗教、文學、語言的重要參考文獻。
玄奘回國后,不僅將當時印度最精微的佛學介紹傳播給中土,也將中國的傳統(tǒng)經(jīng)典《道德經(jīng)》翻譯成梵文。據(jù)載,當時已有印度僧人不遠萬里慕名而來,向玄奘法師請教佛學問題。同時,玄奘帶回來的有些印度佛學版本成為孤本,后又翻譯為梵文,回流至佛教的故土印度。可以說,玄奘的游學和譯經(jīng)事業(yè),對加強中印兩國人民之間的傳統(tǒng)友誼,促進相互了解、相互學習,起到了示范性的作用,他也受到了兩國人民的尊敬。
佛教自公元1世紀前后兩漢之際傳入中國,歷經(jīng)南北朝時期的文化碰撞和吸收,到唐代的文化互攝和互融,已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極大地豐富了其內(nèi)涵。中印兩國文化以佛教為因緣的交流,也成為世界文明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話。以攝摩騰、鳩摩羅什、閣那崛多、菩提達摩等為代表的印度及西域高僧,不遠萬里將佛經(jīng)譯為漢語傳至中國。前往印度取經(jīng)的中國僧人,除玄奘外,還有法顯、義凈等,他們也從印度帶回大量佛教經(jīng)典。
中印兩國人民之間的文化交流源遠流長。兩國依山帶水,雖有喜馬拉雅山橫亙其間,卻擋不住兩國人民的交往和友誼。據(jù)陳寅恪、季羨林、錢鐘書等先生研究,古印度文化影響古代中國文化的例子非常之多,歷史巨著中也有古印度佛教故事的雜糅,正史《三國志》便是其中一例。陳寅恪曾寫道:“《三國志》曹沖華佗二傳,皆有佛教故事,輾轉(zhuǎn)因襲雜糅附會於其間,然巨象非中原當日之獸,華佗為五天外國之音,其變遷之跡象猶未盡亡,故得賴之以推尋史料之源本。夫《三國志》之成書,上距佛教入中土之時,猶不甚久,而印度神話傳播已若是之廣,社會所受之影響已若是之深,遂至以承祚之精識,猶不能別擇真?zhèn)?,而并筆之於書?!?/p>
不僅中國的正史受到佛教的影響,中國的小說、寓言類作品以及語言中受佛教文化影響的例子比比皆是。剎那、世界、當下、覺悟、智慧、解脫、平等、習氣、空中樓閣、天花亂墜、心心相印、大徹大悟……可以說,如果離開了這些佛經(jīng)詞匯,我們的日常對話都會空洞不少。
文化交流是推動人類進步的重要因素之一,也是不同國家和民族交往最深厚的基礎(chǔ)。印度文化對中國的哲學、文化、文學、繪畫、舞蹈、建筑等均產(chǎn)生了影響,而中國《道德經(jīng)》和《秦王破陣樂》等也令印度人民心馳神往。歷史上,中國發(fā)明的指南針早早傳入古印度和獅子國,促進了世界航海活動。伴隨著文化交往,中國的瓷器、金銀器、絹絲、漆器、紙張等傳入印度,印度的珍珠、寶石、毛毯、香料、白蠔布、玻璃器皿等也傳入中國。兩國都從對方的文化中汲取營養(yǎng),不斷發(fā)展、浸潤自己。
1924年春夏之交,印度著名詩人、社會活動家泰戈爾先生訪華時就曾不禁感嘆:我們兩個國家其實是古老而又親愛的兄弟。泰戈爾在南京高等師范學校(今南京大學、東南大學等高校前身)東大禮堂作公開講演時說:“近世文明,轉(zhuǎn)尚物質(zhì),并不為貴,亞洲民族,自具可貴之固有的文明,宜發(fā)揚而光大之,運用人類之靈魂,發(fā)展其想象力,于一切文化事業(yè),為光明正大之組織,是則中印兩國之大幸,抑亦全世界之福也?!憋@然,在泰戈爾看來,東方文化可補救近代西方偏重物質(zhì)的不足,從而為世界文明作出獨特的貢獻。
雖然中印兩國走過了各自不同的近代歷史,文化發(fā)展也各具特點,但兩國人民長期以來的文化交往為兩國未來的發(fā)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chǔ)。知古鑒今,我們也必將迎來中印人民的美好未來。
本文作者袁書會為西藏民族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致力于佛教與中國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