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安一朗

一

大一那年，隔壁專業(yè)的許毅瘋狂地追求我。那是個能彈一手好吉他的高個男生，在他的甜言蜜語外加鮮花的攻勢下，在他把一首平庸的情歌唱得滿眼溫柔時，我怦然心動，在迎新晚會上毅然接受了他的表白。

身邊的朋友勸我放棄，說許毅很花心，有過很多女朋友。我不聽，還自鳴得意地爭辯：“有過很多女朋友說明他有魅力，我對自己有信心，我會成為他最后一個女朋友?！被蛟S那時許毅也曾真心喜歡我吧，他會抱著吉他，深情款款地為我彈唱《我的眼里只有你》。

我沉溺在愛情中不愿自拔，時常逃課跑去跟許毅見面。有段時間，他在KTV做兼職，我就天天晚上過去，玩得不亦樂乎。我的書包里不再裝書，而是裝滿了化妝品和衣服，和許毅在一起后，我也感受到了來自周圍女孩的壓力，為了守住他，我學(xué)著那些女孩子穿衣打扮。

我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全身心投入的愛情居然只有短暫的3個月。在我還沉溺于自己營造的幸福里，憧憬著未來的甜蜜和快樂時，許毅卻提出了分手。沒有理由，他只是讓他的朋友通知我，他已經(jīng)有了新女友。

二

那是一段讓人崩潰的日子，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突然走進我的生活，讓我品嘗到了愛情的甜蜜，然后又突然地離開我，讓我傷心落淚。為了挽回自己的愛情，我一次次跑到他的寢室樓下等他，可是他躲我就像躲避瘟神，與追求我時的熱切有著天壤之別。

第一次愛情，即使我低到了塵埃里，卻依舊輸?shù)靡凰?。許毅就像街角吹過的一陣風(fēng)，拂動我的發(fā)絲后，再無痕跡。在與我分手后不久，他就報名應(yīng)征入伍了。臨行前，許毅托一個朋友交給我一把木吉他和一封信。我認得那把木吉他，那是他的心愛之物，是他媽媽在他13歲那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他曾用這把木吉他為我彈唱過許多歌謠。在那封信中，許毅向我坦白并道歉，原來他追求我，只是和同學(xué)打的一個賭，他說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里，確實喜歡過我，但分手是注定的結(jié)局，木吉他送我留作紀念……

我把信紙撕得粉碎，隨手一揚，讓它在風(fēng)中飄散。木吉他擱置在雜物間的角落，任塵埃一點點堆積、覆蓋在上面，就像封存起一段記憶。久了，我漸漸忘記了這把木吉他的存在，就像忘記許毅和曾經(jīng)的愛情。

三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隱隱覺得，在下課的路上總有一個人在跟蹤我。是誰呢？我很警覺地想起許毅那時的伎倆。略施小計，我就逮到了那個跟蹤我的男生，我嚴肅而冷漠地瞪著他說：“你跟著我干什么？”男生支吾半天，在我的威嚴面前，他居然緊張得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臉就已經(jīng)漲得通紅。

“話都不會說也敢來跟蹤我？你以后離我遠點，要不有你好看的?！闭f完，我徑直離開。

“林瓏，是我?！彼凶×宋?。在暮春溫暖的陽光下，我回過頭疑惑地盯著他，頭腦有片刻的空白，他知道我的名字？再迅速打量他的臉，說不上帥氣，但還算順眼，只是依舊想不起在哪見過。

“我是陳新，你不記得我了？小學(xué)時我們同桌過，你叫我胖胖。”他說。“陳新？胖胖陳新？”我重復(fù)著，暗自思索，記憶的大門迅速打開。

“你真的是胖胖陳新？那個天天幫我提書包的小男生？”我驚訝地大叫。眼前的瘦削男生居然會是多年前的小胖敦？我記得那時他是班上最胖的男生，體重是我的兩倍，排座位時，沒有一個同學(xué)愿意和他同桌，老師沒辦法，只好讓我這個班長接納他。我不僅接納了他，還和他成為了好朋友。我還記得，他是在五年級時隨父母工作調(diào)動轉(zhuǎn)學(xué)走的，他離開時，我還想念過他很長一段時間……時隔多年，我確實把他遺忘在記憶的角落了。

他紅著臉，咧開嘴笑：“你終于想起我了?！笨粗矍澳吧年愋?，一時間里，我居然找不到可說的話。年少時的友誼終究已成為隔岸的風(fēng)景，再也回不去了，而我們也早已不再是當(dāng)初的孩童。見我沒吭聲，陳新繼續(xù)說：“我是在迎新晚會上認出你的?！币宦飞?，陳新說了很多，和小時候的沉默寡言完全不同。時間悄然改變了成長中的我們，有那么一刻，望著神采飛揚、眼神清澈的陳新，我真希望他沒有看到晚會上被告白的我。

我很欣慰在那段我失意的日子里有陳新陪伴在身邊。我與他從小就認識，和他在一起，我的心里很踏實?？梢驗槟菆鍪⒋蟮母姘?，學(xué)校里一直流傳著我和許毅的故事，我問過陳新，和我在一起沒有壓力嗎？他默默地看著我，一臉陽光地說：“有什么壓力？從前你和我做同桌、做朋友的時候也沒有壓力，不是嗎？”陳新的話宛若一只溫柔的手，輕輕熨平了我心中的傷痕。

四

那以后一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我都和陳新在一起。他是一個性格內(nèi)向話不多的男生，不會彈吉他，也只會唱安靜的歌，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他的關(guān)系我始終不愿更進一步。

大四寒假回家時，我沒想到會在火車上遇見從部隊回家探親的許毅。穿著軍裝，理了平頭的他眉眼間少了張狂，多了份溫良，部隊的大熔爐改變和鍛煉了他?？匆娢?，他愣了一下，眼睛也隨之亮起來。

春運期間的火車，人擠得像沙丁魚罐頭。許毅看見我后，忙站起身把位置讓給我，還迅速接過陳新手中的行李，塞進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呢浖苌?。陳新見我在火車上遇見了熟人，能有個位置歇腳，也就擠過來，還很熱情地跟許毅攀談起來，他大約已經(jīng)忘記了許毅的模樣。

說實話，我一直都無法忘記和許毅的那段過往，也一直以為，再次遇見許毅時，我會如坐針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可奇怪的是，面對他熱情地打招呼，我內(nèi)心卻突然就釋懷了，我微笑著和他搭話，如同面對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林瓏，這是你的男朋友嗎？”許毅問道。

“是啊。”我迎著許毅的目光，握緊了陳新的手，我心中的猶疑不再，沒有任何時候能夠像那一刻讓我堅定的肯定我和陳新的關(guān)系了。

后來，陳新告訴我，那天在火車上，他其實一眼就認出了許毅，只是怕我尷尬才一直不停地說話。在看到我平靜的態(tài)度后，就知道我是真的放下了那段感情。陳新還說，很多過往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為還缺少一個真正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