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君飛

1

帛知道家里人愛她，但又不清楚世上會不會有其他的愛，有時候她真想要特別一些的愛。

帛有一個上大學(xué)的小舅舅，瘦高，皮膚白，有禮貌。在帛上小學(xué)一年級后不久，小舅舅送給她一只玩具小熊，新買的，還墜著吊牌。帛已經(jīng)認得數(shù)字，看了看吊牌，心向上跳了一下，落下來時還有些不相信：那個數(shù)字很大，如果不買玩具小熊，就能夠買回一大堆零碎的、發(fā)著光的、同樣可以用來玩的東西。

小舅舅摸摸帛的頭，一直微笑著，什么也沒有說，輕輕地將玩具小熊塞到帛的懷抱里。

帛的懷抱里忽然一陣柔軟。對這么柔軟的東西，她甚至不敢相信只用兩只手就能夠抱住。玩具小熊的毛讓她的手掌一瞬間溫?zé)崞饋?，一直熱到她的心上。她抽抽鼻子，笑了一下，連空氣也帶著一股甜味兒。

還沒有誰給她買過這種柔軟的禮物。

爸爸給哥哥做木頭手槍時，會拿邊角料給她做一把小的。哥哥用泥巴給自己雕塑一頭大象，會給幫忙揉泥巴的帛捏一只小豬。媽媽也給她做過沙包、毽子，卻沒有人舍得花錢為她買一個這么蓬松、體量這么大、渾身散發(fā)出清新氣息的玩具。

還沒有來得及跟小舅舅笑一下，說一聲謝謝，他就踩著皮鞋大步流星地走了，消逝在蜂蜜色的空氣里。帛感到這一切好似一個肥皂泡那樣的夢，但抱在臂彎里的玩具小熊是真實的，甚至可以摸摸它的耳朵和胖乎乎的腳掌。

2

這些天，帛并不適應(yīng)上小學(xué)的生活，鬧過情緒，哭過鼻子，打過退堂鼓，埋怨過媽媽不理解她離家時的不舍。

從家門口到校門口，走路只需要10分鐘，帛卻覺得太短暫，非走上20分鐘不可。跟媽媽并排走時，她必須緊緊地攥著媽媽的手，不喜歡并排走時，就必須走在媽媽的身后。在帛的心目中，媽媽已經(jīng)不再是她的好伙伴，而是監(jiān)督她別耍小孩子脾氣的壞大人。她忽然感到自己很孤獨，坐在教室里同樣很孤獨；她既不想理睬別人，也不愿別人關(guān)注她，大家遠離她時，她又感到生氣，卻只能悶在心里。

此刻，帛將玩具小熊扭轉(zhuǎn)過來，讓它看著自己的眼睛。這時候，帛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小熊的眼睛是兩個圓圓的塑料球，半透明。眼睛畫得很逼真，藍藍的，瞳仁里漂浮著一些細煙似的褐色，沒有眼睫毛，眼神天真好奇、單純友好。帛喜歡這樣的眼睛，心想要不要給小熊取一個名字叫“圓眼小熊”，或者“藍眼小熊”。過了一會兒，帛又發(fā)現(xiàn)小熊的皮毛是神秘的白色，因為再仔細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白色里有米黃，米黃里有粉色，粉色里又有紫……總不能再叫它“怪毛小熊”吧？

這樣取名字，倒很像給玩具小熊取綽號，不如直接叫它小熊好了，反正以后家里只有這一個小熊，不會混淆。帛讓小熊碰碰她的臉，抱著它走進自己的房間。

帛剪斷吊牌——小熊不再是一個明碼標價的商品。

睡覺時，她將小熊放在床頭柜上，上學(xué)時，將它放到被窩里，讓它在白天睡覺。后來，帛覺得還是讓小熊在他們外出時看家最好，于是讓它過上了跟人相似的正常生活。

3

帛很快適應(yīng)了學(xué)校生活，老師夸獎她學(xué)習(xí)勤奮認真，同學(xué)喜歡她乖巧懂事。她結(jié)交了兩個好朋友，都是女同學(xué)，她對男同學(xué)還不感興趣。

一次考試，帛得了班級第三名，這是媽媽暗中在老師那里打聽出來的。老師不讓媽媽告訴帛，媽媽答應(yīng)了，只告訴了爸爸。爸爸很高興，獎勵帛一大把鉛筆，還在外釣了一條草魚，專門煮給帛吃。媽媽也用一件新衣服表達出內(nèi)心的喜悅。那件淡綠色、縫有兩只口袋、領(lǐng)子和下擺帶著皺褶的童裝，帛很喜歡。奶奶不知道爸爸媽媽為什么這么快樂，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還不到帛過生日的時間，也從商店里買回一大包奶糖，塞進孫女的口袋。

帛穿上新衣服時，想到了小熊。小熊的皮毛生來很美，也保暖，可能它一輩子都不用穿衣服，但皮毛不能臟。帛還想不到小熊可以像臟衣服那樣丟進洗衣機里，即使想到了，也不忍心它在滾筒里被攪拌來攪拌去。此后放學(xué)回家，只要能夠記起來，帛就過來拍打拍打小熊，拍拍它的頭、肚子和手腳，還抱起它抖一抖。帛相信那些看不見的灰塵離開小熊的身體，被抖落在地上。

有一陣子外邊風(fēng)沙大，帛擔(dān)心不穿衣服的小熊經(jīng)不起這種壞天氣，就把它關(guān)進衣櫥里。那里黑是黑，但干凈，還有香皂的香味兒。在學(xué)校，帛偶爾擔(dān)心衣櫥內(nèi)會有怪物將她的小熊抓走。一放學(xué)，她就急匆匆地跑回家，打開衣櫥的木門，看到小熊仍舊端端正正地坐在靠里的地方，不由笑自己為什么不想象衣櫥里出現(xiàn)的不是怪物，而是另一只同樣的小熊，它們在黑暗中相互陪伴，彼此握著手，說一些安慰人的話。

不過，帛確實經(jīng)歷過一次小熊丟失事件。

4

那天，帛只顧著背書、做作業(yè)，幫一個好朋友處理糾紛，從一個“班霸”手里要回屬于好朋友的漫畫書，等到晚飯后才想起問候小熊。她找遍自己的房間，又找過奶奶和哥哥的房間，都沒有見到小熊。她打開衣櫥，卻忘記關(guān)上，甚至冒著得罪哥哥的風(fēng)險，翻騰了他的“百寶箱”。哪里都找不到小熊。有一刻，她甚至感到失去小熊的房間變得既陌生又空蕩。自己也許會丟失東西，但怎么會丟失小熊？她安慰自己說小熊一定還在家里，大概是誰無意間搬動了它，它也在無聲地呼喊著她。

帛并沒有想到爸爸媽媽會動小熊，恐怕爸爸已經(jīng)忘記舅舅送過她什么好東西，媽媽跟帛提過一次小熊后，再也沒有談?wù)撨^這個話題，他們不可能對玩具感興趣，然而他們會不會反對自己的女兒過于愛一只小熊？

“媽媽，你見過我的小熊嗎？這幾天它一直坐在我的床頭?！辈瘑枊寢?。

媽媽想了想，回答：“婷婷姐姐拿去玩幾天，這個星期日我們正好去外婆家，你別著急?！?/p>

婷婷是帛的表姐，聽到這，帛著急起來，臉色冷冷的，說：“不行，現(xiàn)在我就要去拿回來。這是我的小熊，不是婷婷的小熊?！?/p>

“你又任性了不是？不玩這一會兒，你又不是活不了。星期六，我們就去外婆家。那是小舅舅給你買的玩具，婷婷也可以玩，她比你大兩歲，不會玩壞你的東西?！眿寢屍v地打了一個哈欠。

“不行，我自己去要小熊?！辈崎_門，怒氣沖沖。

“我不管，我就要小熊……”帛大聲說。她還想說沒有小熊，她今晚別想睡得著覺，沒有她，小熊也寂寞難受，睡不著覺，但抬頭看到媽媽揚起的眉梢，她什么也不想說了。

帛掙脫開媽媽的手，小跑起來，爸爸快步跟上，說他陪她去外婆家要回玩具小熊。

5

沒有手電，路越走越黑，越走越窄。帛一直氣呼呼的，走在前面，不搭理身后的爸爸。爸爸讓帛跑慢些，跑慢些。她怎么會聽呢？帛很少走夜路，過去看到樹林里的一團黑影都會想到伏著的怪獸，現(xiàn)在她一點兒也不害怕。這條去外婆家的小路她非常熟悉，即使閉上眼睛，也知道哪里上坡哪里下坡，又會在哪里拐彎。眼看著月亮馬上要升起來，風(fēng)漸漸推開云層，露出爆米花一樣的幾顆星星。似乎聽到小河流淌的聲音，路旁草叢里的蟲子們也在唧唧地叫著，風(fēng)吹到身上，涼涼的，很舒服。

帛來到小河旁，踩上第一塊過河的石頭，扭過身，朝爸爸喊：“來，爸爸，我拉你過河?！?/p>

爸爸“噗”的一聲笑了，說：“你只管自己過河，只要你過得去，爸爸也過得去?！?/p>

帛在石頭上輕快地跑起來，步子果斷、準確，仿佛一只夜鳥飛掠過河面。爸爸也在石頭上奔跑，身子卻在河中間歪斜了一下，險些落水。

一前一后，一小一大，帛領(lǐng)著爸爸繼續(xù)朝外婆家走去。小路亮了許多，白白的。前面有一片樟樹林，樟樹的氣息卻壓不過野草和泥土的氣息。

帛的心情輕松不少，爸爸忽然說：“帛，你唱首歌吧?！?/p>

帛卻回答：“爸爸，我不想唱。抱著小熊，我才能唱首歌給你聽?！?/p>

敲門聲響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屋里問：“誰呀？”

“大舅母，是我，婷婷姐在不在？”

帛的身子幾乎貼著屋門，屋門剛一打開，她就飄到了大舅母的身后，嚇人一跳。

大舅母忙著招待爸爸，帛已經(jīng)來到婷婷的房間里。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婷婷的床上竟然擺放著兩只一模一樣的玩具小熊：藍藍的圓眼睛，胖乎乎的手腳，那種白里有多種意味的神秘色……雖然它們一模一樣，但是帛一眼就認出自己的小熊，何況她的小熊遠比婷婷的小熊潔白。她一把抓過來，什么也不說，轉(zhuǎn)身就要走。

“帛，我知道你就是一個小氣鬼，”躺在床上的婷婷一動不動地說，“那個小熊還是我小爹（帛的小舅舅）給你買的呢。我只想看看兩只小熊到底長得像不像，如果你的更貴、更好看，我非讓小爹重新給我買一個……”

帛轉(zhuǎn)過身，問：“你今天不上學(xué)嗎？”

“你沒見我病了嗎？我躺在床上，讓媽媽去你家拿的。”婷婷故意呻吟了一聲。

帛忽然被心里的一些東西嗆住了，她輕聲地咳嗽一下，然后昂起頭，努力讓她的表情看起來更不客氣，說：“你就是抓走小熊的怪物！你就是一個自私的怪物！”

婷婷忍不住大叫一聲，將自己的小熊狠狠地拋到地上，然后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大舅母急忙奔過來，一屁股坐到床邊，摟抱著婷婷說：“媽媽不好，小爹也不好，他干嗎給你倆買一樣的玩具？”

爸爸嘴里還嚼著一片茶葉，聲音含混不清地批評著帛：“你是妹妹，婷婷是姐姐，她還在生病，你不能惹姐姐生氣?！?/p>

帛倔強地站著，緊緊地摟抱著自己的小熊，紅著眼睛說：“小舅舅很好，他買的小熊也不一樣，我的就是我的，以后誰也不能碰我的小熊?！?/p>

雖然這樣說，帛后來卻一直想不明白小舅舅為什么要給她和婷婷買同樣的玩具小熊。

回到家里，帛親了親小熊，然后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到衣櫥的最里面，關(guān)上木門，還鎖上一把金黃的小鎖。爸爸媽媽仍在臥室里說話時，帛已經(jīng)睡熟了。

6

隔了一段時間，沒有人再提起帛的玩具小熊。婷婷倒來過一次，病好以后，她的臉反而胖了一圈，還紅彤彤的。她也沒有提玩具小熊，前前后后跟著帛，讓帛看她耳朵上剛打的一個小眼兒，說再過幾天就可以掛耳釘了。帛見過一些掛耳飾的女人，但她們都是大人，沒想到像婷婷這樣小的女孩也可以掛耳釘。于是帛仔細看了看婷婷的耳洞，緊張地問她疼不疼。婷婷回答，開始有一些疼，后來就不疼了。帛又問，等以后不想再掛耳釘時，耳洞還能不能長。婷婷不由笑起來，說耳朵自己想長，她也不允許，不過掛耳釘和戴耳環(huán)看起來非常漂亮，耳朵不會那么傻。

“可是老師說過，學(xué)生不能戴首飾?！辈话驳卣f。

婷婷回答：“媽媽幫我想好了辦法，我可以用長頭發(fā)遮住耳釘，再說老師也想不到我耳朵上真掛著耳釘?！?/p>

帛忽然問：“婷婷姐，你的那個小熊是男的還是女的？”

“別再提我的玩具小熊，不管它是男的還是女的，已經(jīng)洗壞了，它破了一道口子，看起來也很丑，我把它丟垃圾堆里了?！辨面妹湔f。

帛表情古怪地說：“你把它丟了，我的小熊會孤單的。”

婷婷動了動左邊的嘴角，說：“我猜測你的小熊是女的，我的小熊是男的，那天還打算把你的小熊換過來，沒想到你連夜跑到我家，拿走你的小熊，又說我是什么怪物?！?/p>

帛紅著臉，想象不出應(yīng)該怎么打扮自己的小熊，便不再說話。

婷婷顯然不再對玩具小熊感興趣，世上仿佛只剩下帛的這個小熊，但即便這樣，它也比以前安全得多。帛打開銅鎖，從衣櫥里抱出小熊，站上凳子，將它放在一個足夠高的地方。帛的雙手不再撫摸小熊，而是用更多的時間去握筆寫字、翻課本、做其他事情。一旦雙手跟小熊產(chǎn)生了距離，它留給帛的記憶就漸漸模糊起來，連她自己也不再提起小熊。當帛也有了一堆零碎的、發(fā)著光的玩具后，小熊似乎真的被遺忘了。

7

在帛升入二年級后，家里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奶奶仍舊是奶奶，她卻再也記不住家人的名字，也記不住剛剛過去的事情，大家在她眼里變得陌生、古怪。生活將奶奶拋到圈外，但并不允許她遠離，還在她的腰間系著一根繩子。每一個熟人恐怕會永遠認識奶奶，奶奶卻不再認識這些她曾經(jīng)喜歡或不喜歡的人。這讓奶奶困惑難過，她變得越來越暴躁不安，動不動就大發(fā)脾氣，像一個性情乖戾的小女孩。

爸爸對帛說，奶奶身上的好東西每一天都在流失，只留下不討人喜愛的東西。他不知道怎么跟這樣一個媽媽相處，外出釣魚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帛的媽媽更不愿意多陪陪奶奶，她說奶奶失的是“智”但不是生活能力，照樣可以自己吃喝、穿衣和睡覺。哥哥有一天卻對帛說，奶奶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奶奶，她在不停地倒退，退回到比帛還小。他希望妹妹在家里多照顧一下奶奶，帛說好。

帛登上凳子，從高處取下小熊，用手拍了拍它的后背、肚子、手足和頭部，然后握住它的腋下，伸開手臂，直視著那雙略微變淡的圓眼睛說：“小熊，我上學(xué)去了。以后你要經(jīng)常一個人看家，還要多陪陪奶奶。奶奶已經(jīng)不認識我們了，但可能認識你?！?/p>

奶奶孤零零地坐在窗前發(fā)呆，帛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她依舊一動不動。風(fēng)涌進窗戶，吹動奶奶鬢角上一縷霜白的頭發(fā)。抱在帛懷里的小熊面朝著奶奶，淡藍的圓眼睛天真好奇、單純友好。想到托付給小熊的任務(wù)，帛將它抱得更緊了，過去那種柔軟、溫?zé)岬母杏X通過手掌，再一次傳遞到她的心上。奶奶慢慢地扭過頭，迷茫地望著帛。帛一把將小熊遞出去，對奶奶說：“奶奶，送給你！”

“你好小熊，我認識你，”奶奶的臉亮了起來，稚氣地眨巴著眼睛說，“我還抱過你，幫你拍打過身上的灰塵呢！過來，讓奶奶抱抱！”

奶奶從帛手里接過小熊，站起來，對它又摟又抱，差點親上它冰涼的陶瓷鼻子。奶奶以前也抱過小熊，還拍打過它身上的灰塵，這一定是帛不在家時，奶奶幫她做過的事情，只是帛以前并不知道這一點。難怪那天晚上，帛執(zhí)意去婷婷家要回自己的小熊時，奶奶并沒有多說一句話，此刻回想起她的表情，她跟帛一樣既擔(dān)心又著急，是家里唯一支持她倔強夜行的人。也許小熊更需要的是奶奶，現(xiàn)在的奶奶也更需要小熊。

8

奶奶出門的機會并不多，但別人一旦在外邊看到她，就會發(fā)現(xiàn)她像小女孩那樣緊緊地摟抱著一只皮毛發(fā)白、兩眼蒙眬的玩具小熊，時不時地跟它說幾句話。

有一天，婷婷看到老人懷抱著小熊慢悠悠地走過去，便對身邊的帛說：“那不是你的小熊嗎？它的眼睛怎么磨成那個樣子？我記得那雙眼睛藍藍的，很漂亮，就像我耳朵上掛的耳釘，現(xiàn)在卻快要變瞎了?！?/p>

帛看著奶奶懷抱著小熊的背影說：“那是奶奶的小熊，不是我的小熊?！?/p>

婷婷忽然又說：“小爹告訴我了，他在大學(xué)城里給我們買的玩具小熊，是買一送一。你猜猜，當初誰的是買的，誰的是送的？”

正當帛要說她已經(jīng)不想知道答案時，婷婷自己回答說：“小爹是專門為你買的，因為那時候你上學(xué)愛哭，他就想送你一件禮物安慰你。我猜到是這樣，才鬧著跟你的小熊換一換，其實我們的小熊是一樣的。想通了這一點，我又找回小熊，洗干凈后縫住裂口，現(xiàn)在還放在我的房間里。你奶奶不讓別人碰她的寶貝，你想玩小熊時，就去我家抱抱它吧?！?/p>

帛說好，其實她經(jīng)常能夠見到奶奶的小熊，已經(jīng)不會那么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