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秀麗

“走過那條小河，你可曾聽說，有一位女孩，她曾經(jīng)來過……”我隨著歌聲的余韻，回到了魂牽夢縈的家鄉(xiāng)。

踩著潮濕的草地，我領略著清晨朦朧的霧靄，一條小徑如綿綿的心緒一般，曲曲折折地在我眼前延伸。小徑兩旁黑褐色的泥土里，生長著各種不知名的野草野花，泛著星星點點的綠色。有風吹過，它們或羞澀，或搖擺，蓬蓬勃勃地生長著。

慢慢地，我走到了小河邊。河邊的風是軟的，迎面吹過來，掠著我的發(fā)絲，癢癢的。我愜意地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安靜和閑適。

一群孩子向我走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個梳著沖天辮的黃毛丫頭，她用黑亮亮的眼睛打量著我，問：“阿姨，您是誰？”

我看著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同時，心里涌起一陣驚訝：這不是童年的我嗎？

小時候，來河里抓魚是最開心、最有意思的事。

河水清清的，就在村子的前面，嘩啦啦，嘩啦啦，不管不顧地在這里敞開著心底的秘密，快快樂樂地領著藍天和白云一路向前。

河里的魚一群一群的。那種成群的魚叫白漂子，肚子是白色的，鰭和后背是灰色的，大都是兩三寸長，小巧、精致，極少有大的。也許這種魚長到這么大，就是極限了吧？否則，這條小小的河流，又怎能裝得下它們的雀躍？就像這個小小的村莊，這片藍藍的天，我們從這里出生，從這里長大，無論走到天涯海角，這里總是我們的牽掛。

這些魚極為敏捷，還沒等你碰到它們，便已經(jīng)倏然不見。當你再發(fā)現(xiàn)它們的時候，它們已經(jīng)在不遠處成群結隊地游著。

我是不服輸?shù)?，總是躡手躡腳地向它們撲去，并且雙手伸開，做著隨時出擊的狀態(tài)，看準目標，迅速地對著目標捂去。等蹦跳著跑到岸邊，攤開手掌的時候，哪里有魚的影子？只有水珠在手里順著手指縫嘀嘀噠噠，在陽光的映射下閃著光亮，歡笑著逃脫我的手掌。

二英說白漂子太狡猾，是抓不到它們的。后來我們想了一個辦法，就是在有水坑的地方，分岔出一股小的河水，然后用泥沙擋住，再留一個小小的缺口，讓水一點點地流淌出去，當剩下很少很少的水時，就會看到有幾條小魚在里面驚慌地蹦跳著。我們也高興地跟著蹦跳起來。

不過我想，小魚和我們的心情一定是不一樣的，雖然我們都在蹦跳。

二英、小滿和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然后伸出雙手，很輕易地就把小魚抓住了。我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魚兒，看到它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我，竟然讓我有些失神。魚兒趁我失神蹦跳著掉進了河里，惹得二英和小滿對我好一通埋怨。

不過看到小魚又游到了河里，我心里不僅不難過，反而有種釋然的快樂。對于二英他們的埋怨，我自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沖他們一伸舌頭，便蹲下身子繼續(xù)抓別的小魚，顧不得身上的衣服被河水浸濕，也顧不得臉上濺的那些泥點子了。

我們事先會在小河邊挖一個小坑，里面放著水，等抓到小魚后，便把小魚放在坑里。我們趴在水坑邊看著它們，用手指逗弄著，感覺小魚在手指尖觸碰的美妙，便開心地笑起來。我不知道魚兒會不會笑，如果它會笑的話，看到我們那么開心，是不是也會哈哈笑出聲？

玩了一會兒后，看到小魚那光潔的脊背上，竟被一層薄薄的泥沙覆蓋著，失去了最初的靈動和敏捷，只是呆呆地靠在小水坑的邊緣上不再游動。大家便有了索然的意味，互相看了一下，心思飛到了正在嘩嘩流淌的河水里，便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幾個跳躍，河里便傳來了我們喧鬧的嬉戲聲。

夕陽的余暉灑落在河面上，我們光著腳丫，躺在草地上，看著河水在夕陽的映射下瀲滟著橘紅色的光亮。就連那野花野草，也被涂抹上了一層色彩，在河水的歡暢中恣意地舞動著。那一瞬間，我的心被大自然賜予的美麗驚呆了。

我不想動，二英和小滿也不想動。我們把手枕在腦后，看著高遠的天，看著輕盈的云。年幼的心不懂得負重，只是覺得生活本就如此，一切都無比的簡單。就如現(xiàn)在的我們躺在河邊，腦海里只是天馬行空。

直到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從各家的院子里響起，我們幾個才嘰嘰喳喳地蹦跳著往家跑，那是回家吃飯的號角。我們忘了那水坑里的魚兒，忘了那隨風搖擺的花花草草。畢竟，明天我們還會來到這里;畢竟，這里是我們最開心的樂園。

只有那身后的河水依舊唱著歌兒，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第二天吃完早飯，我們又蹦蹦跳跳地來到小河邊。小水坑里的水已經(jīng)沒有了，小魚也不見了。

我便好奇，小魚怎么會不見了呢？它從泥沙中鉆走了？還是被哪只野貓吃掉了？我不得而知，但是這件事很快就被我忘在了腦后，小河中又傳來我們一陣陣的歡聲笑語。

有時候我們也會趕著家里的鴨鵝去河里，于是，河里便滿是“嘎嘎嘎”的叫聲。河水是熱鬧的，鴨和鵝也是熱鬧的，我們也是熱鬧的。

鴨鵝們一只只通身雪白，在河水里面愜意地拍打著翅膀，互相追逐嬉戲。還有的一伸脖子便一頭扎到水里，淡黃色的腳蹼拍打著河面，隨著那長長的脖子滑動，大概是吃到了河里的魚兒吧？起身后，它們便得意地唱起歌來。一如喧鬧的我們。

我望著它們，心里便會擔心：這么多的鵝鴨，會不會把河里的小魚都吃光呢？二英和小滿望著游來游去的鵝鴨，我不知道他們的想法是不是和我的一樣。要知道，小魚和我們在無形中已經(jīng)是必不可少的小伙伴，沒有魚的河，那還叫河嗎？

當我們慌慌地把鴨鵝趕上岸，又慌慌地站在水里仔細地查看，心里更多的是不安，唯恐魚兒們真的消失不見。

水是清的，我們是靜的，只有風兒掠過耳畔。波光瀲滟處，那些游弋著的小魚忽地成群結隊地在我們小腿間穿梭而過。并且調皮地擺著尾巴在我們的腳丫上掃了一下，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它們已經(jīng)成群結隊地游向不遠處了。

于是河面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歡笑聲，我們撲騰在河水中。瞬間，陽光被打碎在河里，笑聲被打碎在河里，我們的身影被打碎在河里，藍天白云被打碎在河里……

轉眼，幾十年過去了。當我重新來到小河邊的時候，驚訝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小河依然是當年的小河，那個梳著沖天辮的黃毛丫頭發(fā)出的疑問將我領回了童年。

時光如流水，然而我內心深處的情感，卻永遠不會消失。盡管我從一個梳著沖天辮的黃毛丫頭變成了大人，離開了小河，走出了村莊，可一個個梳著沖天辮的黃毛丫頭陸陸續(xù)續(xù)來到小河抓魚，重復著我最喜歡的游戲，多么有趣?。?/p>

望著在河水里開心抓魚、開心玩耍的梳著沖天辮的黃毛丫頭，我知道該怎樣回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