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素

前期回顧：由于賠不起高額的違約金，林浣被迫進組，和簡黎重逢……開機儀式，林浣心跳如鼓;進組聚餐，林浣血壓狂飆;回酒店的路上和簡黎共乘，林浣已經(jīng)做好隨時跳車的準(zhǔn)備……

簡黎的臉近在咫尺，挑眉用食指擦了擦我頰邊的冷汗，問：“你到底是冷還是熱？”

“熱……呃不，是冷……”

“你連自己的冷熱都分不清嗎？”

我一時無言以對，總不能對金主爸爸說：我是讓您給嚇出毛病了。

我這念頭將將冒出，簡黎就像洞悉了一切，淡聲問：“你怕我？”

“……”

這個問題，本人拒絕回答！如果說不怕，撒謊會遭天打雷劈;如果說怕，萬一引起觸底反彈，也是得不償失。

見我半天不語，簡黎退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低低地苦笑了一聲。他的神情尤為落寞，還帶著少許的疲憊，卸下了生人勿近的高冷氣場，仿佛一個得不到玩具獨自在角落傷心的小孩。我心尖兒一軟，低著頭喃喃道：“我沒有怕你。我從小體質(zhì)就是這樣的，不管冷熱，都容易出汗?！?/p>

簡黎不置可否。

我怕他不信，又忙不迭補充：“真的，我是早產(chǎn)兒，體質(zhì)偏弱，因為這個，我家老頭兒還想過拋棄我。”

簡黎眼中的光明滅一番，過了許久，他道：“我看過你出道時的一篇采訪，里面說你的父母都很寵你，你的家庭氛圍很好，所以養(yǎng)成了你大大咧咧、不爭不搶的佛系個性?！?/p>

我：“……”

這一回，我是當(dāng)真無言以對了。

我不爭不搶，是因為名利皆不是我所圖，在這個圈子里，在這個世上，只有你，唯有你——簡黎，是我最初的夢想，是我人間的妄想，是我披荊斬棘一路走來的全部力量。

我抿緊唇線，表情略為狼狽。簡黎挪開了視線，澀聲道：“林浣，我真希望，你對我說的話，哪怕有一句不是違心的?！?/p>

“我……”

我想說點什么，可此時此刻，言語顯得蒼白無力。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那篇采訪的真?zhèn)?，也說不出口他對我的意義，只能看著我和他之間的誤會越來越深，形成了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兩相沉默了半晌，簡黎的語氣恢復(fù)了平靜：“林浣，好久不見。”

我眼眶一潤。

“中午就想給你說這句話，但那會兒人太多，怕給你帶來困擾?！焙喞桀D了頓，還是向我望來，“你不打算和我正式地打個招呼嗎？”

我做了個深呼吸，重新迎上他的目光。

整整794天，從我們成為陌路人開始，我每一天都在數(shù)著時間。我從網(wǎng)絡(luò)上，從別人的嘴里，得知關(guān)于你的消息。我隱匿在你的粉絲群里，探聽你的行蹤，甚至有兩次得知你要來我拍戲的城市，我高興得輾轉(zhuǎn)難眠，特意向劇組請了假，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地去機場接機。我混在粉絲的最后頭，看著你出現(xiàn)在人群里。你是那么耀眼，你是萬人矚目的中心。我買了你代言的所有產(chǎn)品，星飯團APP每隔大半個月就會提醒我：你的小寶貝在微博上冒泡了。我每每都會第一時間進入你微博的主頁，即使你只發(fā)了一條廣告，我也會對著手機傻笑。于我而言，你從未遠離過，可當(dāng)你說出“好久不見”這四個字，我才恍然驚覺，原來這兩年多的光陰只是虛度。

缺了你，這世界索然無味。

我用手背狠狠擦了擦鼻頭，拖著濃濃的鼻音回：“好久不見，簡黎弟弟?！?/p>

簡黎：“……”

“你這稱謂，給我換掉！”

我討好道：“那……那簡黎老鐵？”

簡黎默默盯著我。

我感受到了逼命的危機，脫口喊道：“黎哥！”

簡黎仔細品了品這叫法，居然贊同地點了點頭。

……

這是……什么詭異的惡趣味啊？年紀(jì)不大心還挺野，這么蹬鼻子上臉的，干脆叫你爸爸得了！

我鼓著腮幫子翻白眼，簡黎沒搭理我的反對與示威，眉間舒展開來，道：“這兩年，你的發(fā)展還不錯。”

“還好吧，有口飯吃?！?/p>

“嗯，你這個定位比較精準(zhǔn)，畢竟你也確實算不上流量小花?！?/p>

我：“……”

我嘴角急抽：“謝謝你啊，這評價很讓人哭笑不得呢?！?/p>

簡黎似笑非笑：“依你的演技，你的發(fā)展本來應(yīng)該更好，是你經(jīng)紀(jì)人資源缺乏，才讓你像現(xiàn)在這樣不溫不火?！?/p>

我完全忽略了胖哥被抨擊的尊嚴(yán)，睜大眼問：“你看過我演的戲？”

“怎么？我不能看嗎？”簡黎冷冷反問。

我一噎，忙道：“能看，能看，我就是沒想到你會看而已?！?/p>

自己的愛豆看自己的戲，光是想想，都很讓人心潮澎湃呢！我還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喜悅里，簡黎卻幽幽開口：“打招呼應(yīng)該禮尚往來，你不問我過得怎么樣？”

這還要問？照您現(xiàn)在的咖位，每天穿什么款式的內(nèi)褲都差點被狗仔扒出來，難道還存在個人隱私？

我認真想了想，似乎還真有，關(guān)于他的戀情。

而且，也不只是戀情，簡黎當(dāng)初為什么要執(zhí)著成立工作室，又為什么要更換經(jīng)紀(jì)人，其實一直是我不解的地方，說到底，他們兩個人的感情根基應(yīng)該很牢實才對。想到這兒，我的嘴開始不受控制，自發(fā)提了個致命疑問：“你和虹姐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簡黎：“……”

簡黎上揚的眉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垮了下來，繼而臉色由晴轉(zhuǎn)陰，再由陰轉(zhuǎn)暴雨，我快要萌生第二次跳車的沖動時，他才淡漠地答了句：“沒有交集?！?/p>

“那很可惜?！?/p>

“……”

我，林浣，實力上演什么叫禍從口出，在這一刻，應(yīng)有人給我頒發(fā)一個腦殘大獎。我懊悔地對上簡黎陰冷的眼神，力圖彌補自己的過失：“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林浣，你認為，有什么可惜的？”

我認為，這是一道送命題。

我哽了哽，小聲道：“就……就是可惜你們合作了那么久，感情又那么深厚……”

“林浣！”簡黎的聲調(diào)驀地提高了，嚇得我和司機差點集體跳起來。

他猛地湊近我，也不顧有旁人在場，兩只手撐在我的椅背上，把我圈死在中間。狹長的眼一瞇，簡黎用冰冷的語調(diào)說：“裝傻也要有個限度，一次兩次我能忍，事不過三的道理你也應(yīng)該清楚。還是說，需要我用行動提醒你，慶功宴那天晚上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我被迫目睹了一場愛豆的成人愛情直播。

好不容易翻篇的歷史重新被提起，我像遭人塞進了時光機器，重回了兩年前那個令人心碎的早晨……我一個資深老婆粉，看到了愛豆與別人歡愛的事后現(xiàn)場，這種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我能走出來一回，不代表我能承受第二回。一想到簡黎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我的心口就如同被密密麻麻的針扎出無數(shù)小洞，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細小的痛意蔓延至全身，我鼻頭一酸，連帶著簡黎的臉也逐漸變得模糊。

簡黎眉頭擰了擰，霎時沒了動靜。我抬起頭，見他嘴唇翕動，像是要說什么?？伤脑掃€沒出口，司機已把車停在了酒店大堂外。我不由分說地逃離簡黎的禁錮，迅速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三、我懷疑愛豆的腦回路打了個中國結(jié)

不敢過多停留，我一邊腳下生風(fēng)地朝酒店里面走，一邊用手背抹了把眼睛，生怕被人看穿我糟糕的情緒。我沒有等電梯，轉(zhuǎn)而選擇了樓梯通道，就是為了避免再和簡黎面對面。眼下腦子里的亂麻攪得我找不到出路，我必須得獨自冷靜一下。

爬到了一樓，我望了眼狹長的樓道，心里想著，十四樓而已，不成問題，好歹我也是長期被胖哥拎著去健身的人。

爬到了五樓，我發(fā)現(xiàn)我對自己的身體素質(zhì)可能產(chǎn)生了某種嚴(yán)重的誤會……

氣喘吁吁地爬上九樓，我實在走不動了，自顧自地一屁股坐在石梯上，埋著頭長吁短嘆。

簡黎為什么非要重提往事來傷我??？自打中午見面，我狗腿的模樣不足以證明我是他的真愛粉嗎？沒道理啊……他又不瞎。

而且，我什么時候裝傻了？我怎么不知道？想了又想，我的腦子還是一片空白。惴惴不安地爬到了酒店頂樓，我在安全門后觀察了片刻，沒有發(fā)現(xiàn)簡黎的身影，這才瘋跑回房，“砰”的一聲關(guān)緊了房門。

正在我房間拾掇東西的小晴驚悚回頭，瞅瞅我，又疑惑地瞅瞅門，問：“浣姐，有狗追你啊？”

“呸！別亂比喻?！痹僭趺凑f，簡黎也是我愛豆！

答完這句，我虛脫地癱在一米八的大床上，甩著腳脫鞋。小晴好脾氣地撿起鞋子替我放在門邊，又繼續(xù)收拾我那箱雜物。小晴跟了我三年多，年紀(jì)雖然小，但做事特別細致，又相當(dāng)貼心，是以我很喜歡她，完全把她當(dāng)妹妹看待。但凡我進組，房卡我都會主動給她一張，以免哪天我粗神經(jīng)發(fā)作，把自己房卡弄丟。

我望著天花板發(fā)呆，小晴遞給我一瓶礦泉水，說：“剛剛下車怎么沒見到你呀浣姐，你去哪兒了？”

“嗯……飯后消食?！?/p>

“哦，我還以為你被簡黎扔在半路上了。”

“……”小朋友，請問你的想法為何如此精準(zhǔn)且毒辣……

小晴忙著手上的活兒，嘴里還不停念叨：“浣姐，你是沒看到，簡黎下車時的臉色有多嚇人，跟誰欠了他八百萬似的，連陳柯都讓我們離他老板遠點?！?/p>

“陳柯？”

“嗯，就是簡黎的助理。”

我沒接話，小晴繼續(xù)碎碎念：“我以前還以為簡黎脾氣大只是圈內(nèi)的謠傳，現(xiàn)在一看，原來是真事兒，我看著連導(dǎo)演和制片人都有點怵他呢，他究竟是個什么背景??？”

我想，大概就是能當(dāng)爸爸的背景吧……

“我在樓下等了你好一會兒，我都想好了，要是再過二十分鐘見不到你人影，我就讓劇組的司機回頭去找。”

所以說，還是我家小晴可愛。沖著小晴勉強擠出個笑，我忽然想起什么，盤腿坐在床上，問：“對了，你還記得公司十周年年底的慶功宴嗎？”

“當(dāng)然記得呀！”小晴興奮地回答，“公司里的大牌藝人基本上都出席了，十分難得。浣姐，明天穿這一身行嗎？”

我瞄了眼她拎著的T恤和牛仔褲，稍稍頷首，又問：“那晚我喝醉了你知道吧？”

“知道呀。演藝部的老大來和你碰杯，你一口氣喝了至少三兩高度白酒，震懾全場！”

我：“……”

這份夸獎我不知當(dāng)收不當(dāng)收……

眼皮抽了抽，我假裝鎮(zhèn)定地接著問：“那我喝完那杯酒之后都干了些什么？”

“滿場子亂竄唄?！?/p>

我：“……”

“見人就劃拳，蹦出來的全是方言，什么八匹馬兒跑，騎在你背上……”

我：“……”

“打住打住，讓我們跳過這個環(huán)節(jié)?！?/p>

小晴順從道：“幸好你那邊的方言不是很好懂，別人也沒聽明白?！?/p>

“然后呢？”

“然后？你不顧咖位地擠到簡黎身邊，當(dāng)眾和他勾肩搭背。”

我：“……”這個發(fā)展，我聽著不太妙，果然喝酒容易耽誤我干大事。

收到我探究的眼神，小晴回憶道：“說個保守數(shù)據(jù)，公司里那晚上可能有百分之八十的女藝人都想把你殺之而后快。”

我：“……”

“好在簡黎沒說什么啦，他那時候脾氣還是挺好的，也沒拒絕你。就連你強迫他陪你劃拳喝紅酒，他都小小地抿了一口。你要知道，那晚簡黎不管是誰和他碰杯，他都滴酒未沾的?！?/p>

啊！我的愛豆，怎么會這么好哇？以前的他可真是個小甜甜，甜過人間初戀。我強行按下心頭的悸動，抓過被子一陣亂揉，繼續(xù)道：“那后來呢？我散席之后都干什么了？”

“還散席之后……”小晴一個勁兒撇嘴，“中途你就沒影兒了，說去上廁所，也不讓我跟。后來我見你半天沒回，跑去找你，找遍整個飯店也沒人。電話不接，消息不回，我和胖哥差點就嚇瘋了。”

對此，我這個肇事者……毫無印象。

“我倆剛要報警，幸虧你及時發(fā)了個報平安的短信，說是回家了，我們這才放心?！?/p>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撓撓頭，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歉意，“簡黎和他的經(jīng)紀(jì)人左虹也是中途離席的嗎？”

“不是呀?！毙∏鐡u腦袋，“FT四個人是中途離席的，因為那陣兒他們要籌備年底演唱會，趕著回去排練。左虹一直都在，散場后經(jīng)紀(jì)部幾個老人還另續(xù)了一攤兒，胖哥也去了，差不多快天亮?xí)r他們經(jīng)紀(jì)部才散伙。”

我頓時一蒙，所有的線索都亂了。我起初以為，慶功宴上小晴和胖哥忙于應(yīng)酬，沒空管我，是以簡黎出于朋友間的仗義，怕我遭遇咸豬蹄，才帶著我去了酒店。左虹作為他的另一半，肯定也在場。但小晴這么一說，左虹根本沒和我們同路??？簡黎明明是和FT的成員一起離開，怎么又會和我在酒店里？左虹是第二天早上才趕到的？

怎么會這樣？

那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誰來告訴我？！

我無語問蒼天，淚流三千行……

冷靜！關(guān)鍵時刻，我一定要保持冷靜。我迅速理清了三個點。

第一，我是知道一些生理知識的，從女孩變成女人，肯定會經(jīng)受難以忍受的陣痛，身體會十分難受。嗯……我當(dāng)天并沒有這種癥狀。

第二，我對簡黎是愛在心口難開，絕對不會借酒撒瘋，霸王硬上弓。而且，論力量，論身形，簡黎一根手指頭都能把我摁進馬桶里。嗯……我對自己的人品有自信！

第三，左虹和簡黎的爭吵我是實實在在聽見的，她提到了她和簡黎長久的感情……

綜上所述，我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

簡黎的腎……似乎不太好哇？左虹一大早來酒店，他倆結(jié)束得也太快了……我是不是該給簡黎買點補腎產(chǎn)品，以示慰問？

我迷迷糊糊地琢磨著，小晴湊到我跟前，問：“浣姐，你沒事吧？我看你這樣子，有點擔(dān)心啊……”

我眼巴巴地望著小晴。

小晴揮了揮手：“浣姐，你是不是……”

糟糕，我斷片兒的事要被小晴發(fā)現(xiàn)了。

過了兩秒，小晴同情道：“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導(dǎo)致你有老年癡呆的初期征兆了？”

我：“上次我說要送你一瓶香水，現(xiàn)在我反悔了?！?/p>

“別呀浣姐！”小晴一下跳開兩米遠，“我不說了！我不說還不行嗎？浣姐你放心，這事兒我絕對不會給胖哥提起，如果胖哥要帶你去檢查腦袋，我將誓死捍衛(wèi)你的尊嚴(yán)！”

我：“……”

我無比心累，擺手道：“跪安吧，小晴子?！?/p>

“好的主子，明白主子?！毙∏缯f完，麻利地溜走了。

我聽見門關(guān)好的聲音，泄氣地躺回了床上。

我和簡黎，是清白的……吧？

應(yīng)該是的。這里面，肯定有什么細節(jié)是我沒注意到的?？墒恰喞杞裉鞂ξ覟槭裁纯偸枪止值?？他說那些話，又想表達什么？還有那充斥著澀意的笑……

我揉了揉眉心，十萬個為什么已經(jīng)殺光了我的腦細胞。摸出手機，我打開微博，配了一張今天定妝后偷拍的影子照片。那時候，簡黎一身華服站在花樹下，正專心致志地看著劇本。我悄無聲息地走近，小心翼翼地躲在樹后。下午四點的陽光從偏西的方向照射過來，將他的影子拉長。我探出腦袋，讓自己的影子靠近他，心慌手抖地拍下了兩個人影重疊的那一幕。

樹影斑駁，光與暗相互交錯，根本看不清里面有兩個人形?？稍谖已劾铮@是我和簡黎的第一張合影。我端詳許久，輸入了一句經(jīng)典語錄——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為了不被火眼金睛的黎粉們看穿，我還特意加了一句話：你好，慕蘇憶。

發(fā)完微博，我困倦地把手機調(diào)成了靜音，拉起被子蒙住頭，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夜，我做了一個夢……

一個……堪稱無恥的夢。

我夢到我和簡黎翻云覆雨。他精瘦而赤裸的身體壓著我，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耳郭，讓我渾身熱血都為之沸騰。他的十指緊扣著我的手，與我曖昧纏綿，生命的大和諧中，他的汗滴在了我的睫毛上。我心肝兒一顫，聽他咬著我的肩膀說：“林浣，你是個負心漢！”

不！不是的！我對你的愛矢志不渝！我對你的心天地可鑒！而且，我是如假包換的女人！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終止了我這場旖旎的春夢。

我茫然地坐起身，四處張望。

現(xiàn)在，問題來了，是我飄了還是金主爸爸提不動刀了，我居然敢把簡黎當(dāng)成幻想對象……我趕緊撫了撫仍在瘋狂跳動的心臟，穿著拖鞋去開門。小晴站在走廊上，一見我就急道：“浣姐，車都在樓下等半天了！你在房里干什么呢？”

我兩眼呆滯。

小晴看了看我的裝束，跺腳道：“浣姐！你沒調(diào)鬧鐘嗎？五點了！要去劇組了啊我的姐！”

“劇組……”我呢喃了一遍，然后猛地回過神，“媽呀，我忘了已經(jīng)進組了！”

話音一落，我利索地沖進衛(wèi)生間，用了五分鐘仔細刷牙，然后洗了把臉，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拽著小晴跑下樓。坐上劇組的車，我歇了口氣，順便摸出了包里的手機。

小晴遞給我一個熱乎乎的包子，嘰里咕嚕道：“浣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一進組你都自帶生物鐘的，今天是怎么了？還好我機智地拿了個包子，不然你都沒有早飯吃?！?/p>

我搖搖頭：“我不吃?！?/p>

“不吃哪有力氣拍戲??！”

講道理，就是因為要拍戲才不能吃包子好嗎？！今天簡黎可要和我拍吻戲，我哪能一嘴包子味兒！

我側(cè)過身翻自己的微博，小晴在邊上開啟了老媽子模式：“不吃早飯對胃不好。演員這個工作，本來就沒什么規(guī)律，現(xiàn)在不吃，以后得了胃病怎么辦？那要是痛起來，可不是好受的！”

我不理會小晴。

小晴又摸出一盒豆奶：“包子不吃，奶總能喝一點吧？”

不能！我要保持住我嘴里的綠茶牙膏清新味兒！

小晴見我還是不接，湊近道：“浣姐，大早上的，你該不會躲在房間里看盜版片兒吧？”

我一愣，拍拍發(fā)燙的臉頰：“很……很明顯嗎？”

小晴點頭：“很明顯。”

我：“……”

我老臉一臊，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夢里的場景。小晴一會兒鞭撻我看片兒的事，一會兒又從醫(yī)學(xué)角度給我分析不吃早飯的隱患，甚至還拿出手機，找了幾篇標(biāo)題為《不吃早餐的十大壞處》以及《早餐對人類的重要性》的文章發(fā)在我的微信上……

我對小晴的雞湯嗤之以鼻，只顧翻著我的微博評論。

我的粉絲總共只有八百多萬，在粉絲數(shù)動輒上千萬的大環(huán)境中，我算是實打?qū)嵉娜€了。而且我的粉絲大部分隨我，都是佛系追星，所以我的每條動態(tài)下，評論只有兩三百條，多滑幾頁就到頭了。我在眾多的ID中，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一個眼熟的小號，叫雙木成林。這個小號是我出道之初的第一批粉絲之一，關(guān)注我好幾年了，每次我發(fā)微博，他基本都用表情回復(fù)，從不打字，相當(dāng)有個性。這次我之所以注意他，是因為他居然打字了——

所有的久別重逢，都是蓄謀已久。

發(fā)出來的時間，是凌晨四點零八分。我若有所思地盯著這句話，或許由于太意外，我忍不住回了他一個狗頭的表情。

末了，我退出微博，正要鎖上手機，一個未接來電突兀地映入我眼底。我點進通話界面一看，來電顯示……

簡黎。

我屏住呼吸，看著這從未出現(xiàn)在通訊錄的名字有一瞬的茫然。在短信圖標(biāo)上，也有個鮮紅的“1”，同樣是簡黎發(fā)來的，意簡言賅：林浣，開門。

我第一個反應(yīng)，是轉(zhuǎn)頭去看車門。外面的街景正在急速后退，并沒有出現(xiàn)簡黎那張完美的臉。我定定神，再覷了覷手機，短信發(fā)送時間，是昨晚十一點半。那時候，我應(yīng)該睡得跟豬一樣。

簡黎來找過我？他找我做什么？難道我真把他惹急了，他準(zhǔn)備打我一頓？我嚇得臉色一白，前一秒還猥瑣的腦回路登時清明。小晴瞄我一眼，問：“怎么樣浣姐，是不是知道不吃早飯是很傷身的？”

“不是……”我心如死灰地回，“如果不吃早飯能換我立刻胃穿孔躺進醫(yī)院，我愿意十年都不吃早飯?！?/p>

小晴：“……”

小晴：“浣姐，你早上嗑藥了？產(chǎn)生幻覺了？”

我：“……”

有哪句說哪句，我希望這真的是一場幻覺……

我懷抱著嗑藥過量……啊不，是可能會被簡黎干掉的沉重心情來到片場，換好戲服，趕去了化妝間。

彼時，簡黎、顧明卓以及配角演員們正在上妝，各人的位置和昨天沒什么差別，氣氛卻比昨天還要凝肅，仿佛清明節(jié)來臨。我偷偷摸摸地環(huán)顧了一圈，發(fā)現(xiàn)這強烈的低氣壓都來自一個人——

我們的金主爸爸。

金主爸爸坐得端端正正，眉頭微蹙，眼皮下掛著深深的瘀黑，像是昨晚沒睡覺。這皮膚狀態(tài)，看得化妝師都想死了。我給自己做了番心理建設(shè)，自我意識在阻止我坐去簡黎的旁邊受難，可理智又告訴我，萬一我不坐過去，加速了金主爸爸想弄死我的念頭怎么辦？

前有狼后有虎，我兩眼一閉，咬牙挪到了昨天的位子上。

簡黎的戲服相較復(fù)雜，為了襯托他的貴胄之氣，戲服以深紫色打底，其上繡了金色的龍紋，里三層外三層，外加狐裘做裝飾，看起來華麗非常，穿在他身上，與他的冷峻氣質(zhì)相得益彰，他真真像個年少有為的帝王。

我家的愛豆，怎么就這么好看？不管現(xiàn)代裝還是古裝，都能秒人于無形。

我對著簡黎直流口水，簡黎似有所感，眼睛睜開一條縫，賞了我一道余光。我當(dāng)即咧嘴，笑著打招呼：“早上好！”我的狗腿一如昨日，仿佛昨晚撇下爸爸沖出車子的人不是我……

簡黎高冷地沒理睬我，旋即合上了眼瞼。

我討了個沒趣，撇著嘴轉(zhuǎn)過臉，調(diào)整好角度，讓化妝師上妝。包里的手機適時震了一下，我拿出來一看，是顧明卓發(fā)的微信。

——有個大料，聽是不聽？

我翻個白眼。說實話，八卦我是不愛聽的，但為了打發(fā)時間，我還是給顧明卓回了句：準(zhǔn)奏。

——昨晚我去找你開黑，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

——嘿，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傻瓜崽子，跟說相聲似的。我還在打字，顧明卓的下一句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我的微信界面。

——我看見簡黎站在你的房門前，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那么站著。我出于好奇，就想看看他要站多久，結(jié)果，嘿，好小子，他一直站到了一點半。后來我實在撐不住，就回房間了。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響，無比震驚地望向了邊上的簡黎。他看起來那么疲憊，就是因為在我房門前等了一夜？一場煙花盛會毫無預(yù)兆地炸開在我的心窩，又像有螞蟻在細細啃噬，狂喜、心疼，百感交集，一時間竟讓我無從應(yīng)對。手機還在震動，我收回視線一瞅，見顧明卓又發(fā)來了消息。

——你和簡黎怕不是在悄悄談戀愛？還是他想潛規(guī)則你？如果有頂級流量想潛規(guī)則我的話，你覺得我要不要答應(yīng)？

我：“……”

我佩服顧明卓的腦回路。想了想，我虔誠地給這貨回了幾個字。

——你這么丑，不用糾結(jié)。

“啪”的一聲，顧明卓把手機拍在了桌子上。透過鏡子，我看到他在對我齜牙咧嘴。我沒心思搭理，此時此刻，我的腦海里全是簡黎。我握著手機坐立難安，思考該從哪個切入點著手，打破眼前的僵局。過了好一會兒，我突然靈光閃現(xiàn)，調(diào)整好坐姿面朝簡黎，笑道：“簡黎，你看我，你看看我，我在玩手機呢！”

化妝師們齊齊向我投來了觀望智障的眼神。我硬著頭皮頂住壓力，覷見簡黎眉梢一動，終于睜眼看向了我。

說實話，金主爸爸的眼神非常不友好，我略感害怕，于是晃了晃手機，僵硬道：“我……我在發(fā)微信?！?/p>

隔了幾秒，簡黎冷漠反問：“所以呢？”

所以……你不是該像昨天一樣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要管我玩手機嗎？明明昨天看我和顧明卓發(fā)微信反應(yīng)那么激烈的……

我啞口無言，不知該怎么接話。簡黎睨了我片刻，又合上了眼皮。

方案一，失敗。從簡黎的面部表情中，我能深深感受到，愛豆吹了一晚上的風(fēng)，現(xiàn)在可能情緒上頭，有點想打我。面對面哄這個男人實在太難了，他殺傷力太強。我迅速切換到方案二，拿起手機，打開短信界面，發(fā)了一個認錯三連的表情給簡黎。簡黎滑開手機從容一覷，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放回了桌面上。

……

這不科學(xué)！作為一個年輕人，怎么能沒有斗圖的勝負欲？！

我咬緊牙關(guān)，再接再厲，又發(fā)了一個下跪三連的表情。跪榴梿，跪鍵盤，跪燒紅的火炭，我就不信，金主爸爸能抵擋我這組浪得飛起的圖！

然而……

簡黎照舊只瞄了一眼，再次面無表情地放下了手機。

我挖耳撓腮地想著對策，在我眾多手機圖片里尋找著能擊垮敵方冷漠外殼的利器，十指飛舞間，一個不小心，我點到了一個可怕的熊貓式嘲諷表情，并發(fā)送了出去，底下配著一行文字：把我氣死，你是想當(dāng)孤兒嗎？

我：“……”

我看著手機愣了一瞬，隨即瘋癲地找著撤回鍵。可現(xiàn)實很殘酷，短信居然沒有撤回功能！我絕望且恐懼地看著簡黎的手機屏幕亮起，再弱小無助地瞅著簡黎點開了短信。一時間，那個熊貓大頭明晃晃地倒映在了簡黎燦若晨星的眼里……

金主爸爸的呼吸停滯了兩秒……

金主爸爸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

我捂住脖子，心肝脾肺腎都在加速顫抖。簡黎盯了陣兒手機，然后深吸一口氣，寒意森森地瞥向我。我剛想解釋自己的手殘，他卻驀地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化妝間。我嚇得屁滾尿流地追出去，正巧小晴不知從哪兒順了一個酸奶，迎頭撞向我道：“浣姐，吃個酸奶墊肚子……”

我一把奪過小晴手里的酸奶，三步并作兩步追上簡黎，拽著簡黎的衣袖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發(fā)誓！我只是不小心點到了那張圖片！”

爸爸明鑒！爸爸別生氣！

簡黎停下腳步，側(cè)頭睨我。那居高臨下的氣勢，有一種要把我當(dāng)場活剮的凜冽。我本能地打了個寒戰(zhàn)，捧著酸奶討好道：“吃早飯了嗎？黎哥喝個酸奶消消火？”

簡黎瞥了我一眼，再瞥向我獻寶的手勢。他接過酸奶，稍是一默，再五指收緊，酸奶瓶“咔嚓”一聲，瞬間變了形。我當(dāng)即面無血色，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酸奶瓶，已經(jīng)被金主爸爸就地正法。金主爸爸一個漂亮的拋物線把廢棄酸奶瓶扔進了垃圾桶，視線定格在我身上，低聲道：“黎哥現(xiàn)在的心態(tài)不是很好，林浣，謹(jǐn)言慎行?！?/p>

我被這句威脅震到頭皮發(fā)麻，心想什么等了我一夜，根本是在伺機報復(fù)吧！果然，所有的感動都是假的，在金主爸爸身上，完全不存在幻想中的粉紅泡泡啊！我撇著嘴欲哭無淚，簡黎賞了我一個暴擊眼神，甩手走遠了。我站在原地，忍不住仰天嘆息。

今天的皇歷，看來依舊克我。

目睹了全程的小晴慢慢踱到我身邊，小聲道：“浣姐，你是不是又干什么蠢事了？”

我無言以對。

小晴搖搖頭，走向垃圾桶：“唉，我再去找找還有沒有其他吃的?！?/p>

我：“……”

等等，作為助理你的重點不該先安慰我受傷的小心靈嗎？而且，你為什么要站在垃圾桶邊上找吃的？！

我哭唧唧地看著小晴的背影，化完妝的顧明卓此時接替了小晴的位置，理著假發(fā)拍我的肩：“我看了通告單，今天我在B組拍武戲，你和簡黎在A組拍文戲呢?！?/p>

我默默瞅著顧明卓。

顧明卓笑得相當(dāng)奸詐：“我看簡黎的心情很適合演對手戲呢，浣浣，你今天一定會有一番特別難忘的經(jīng)歷，加油喲?！?/p>

我握緊拳頭，沖著幸災(zāi)樂禍的顧明卓吐出了一個字：“爬！”

我狠狠踩了他一腳，做了個深呼吸，灰頭土臉地走向了攝影棚，剩顧明卓一個人在后面呼天搶地。

我和簡黎前期的戲份，主要集中在大燕王宮的內(nèi)景。按照原計劃，第一場戲原本應(yīng)該是慕蘇憶和李忘殊成親后聊起時局的場景，但估摸著導(dǎo)演是想快速建立我和簡黎之間的熟悉程度，是以把吻戲提前了。

一言以蔽之，我現(xiàn)在的心情，很微妙，很復(fù)雜。

一方面，金主爸爸的威脅言猶在耳，我從頭發(fā)絲兒到腳趾都在打退堂鼓。另一方面，能親到簡黎，這絕對是我的人生巔峰，我表示格外的興奮和期待。

我站在攝影棚門口做著心理疏導(dǎo)，工作人員們正在忙碌地準(zhǔn)備著，導(dǎo)演和簡黎坐在監(jiān)視器后說戲。我抿了抿唇，壯著膽子走上前給導(dǎo)演打招呼。簡黎不冷不淡地瞄了我一眼，又接著看劇本。導(dǎo)演則是來回打量我，說：“不錯，這身鳳冠霞帔很適合你，好看！”

聞言，簡黎也不知怎么想的，眼睛一瞇，起身站到了我和導(dǎo)演的中間。

我：“……”

導(dǎo)演：“……”

我不敢忤逆金主爸爸，只得探出個腦袋，隔著一座大山對導(dǎo)演笑：“謝謝導(dǎo)演?！?/p>

導(dǎo)演也歪著頭問：“臺詞都背熟了嗎？”

“背熟了。”進組之前，我就做了充分的準(zhǔn)備！

導(dǎo)演點頭稱贊：“那就好?！?/p>

給我們講了第一場戲的著重部分，導(dǎo)演又讓簡黎練了兩遍走位，所有事宜就緒后，導(dǎo)演語重心長地對我道：“小林，你的經(jīng)驗相對豐富，在情緒上一定要穩(wěn)住，帶好簡黎。簡黎是新人，你要盡可能地用入戲的氛圍來感染他?！?/p>

“好……好的?！?/p>

我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簡黎，簡黎想必還在生氣，麻木地移開了視線。我尷尬地笑了笑，旋即收斂了多余的心思。

燈光和攝影到位，場記正式拍板：“《定淵》第三十二場，第1次！”

下期預(yù)告：《定淵》正式開拍，可簡黎的演技或許可以拿個奧斯卡最尬獎，導(dǎo)演頭都薅禿了，林浣還不得不面對接下來的一場吻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