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靈
蔓蔓是我們那一片兒有名的“大姐頭”。
有名到什么程度呢,晚上她領著我往附近學校的巷子里走一遭,至少能聽到十聲“蔓姐”。
我從小到大都挺乖,之所以會認識她,還是因為那天走了從未走過的小路,聽到一把沙啞的煙嗓:“小朋友,糖借我吃一顆?!?/p>
煙霧繚繞中,我哆哆嗦嗦地抬頭看磚墻上的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出糖盒。
她沒有道謝,第二天卻還了我一盒新的,那是我第一次啼笑皆非地覺得,原來真有人借了糖會還啊。
后來我才知道,她的煙嗓是天生自帶,并不是煙抽多了。找我借糖也只是嗓子啞了,煙霧不過是因為她坐在飯店的排氣口。
她沒有傳聞中那么令人膽戰(zhàn)心驚,偶爾也會很可愛。
所有的故事都起源于那天的逃課。
某個特別的傍晚,她出去上了會兒網(wǎng),覺得無聊又回到學校,熟練地把包扔進墻后,然后一個助跑翻進學校。
她就是在那時候遇到薄元洲的。
少年手里拿著厚厚的名冊,又冷情又脆弱的桃花眼,嘴唇薄而鋒利,沒有血色,像聊齋里的文弱書生。
書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三次了,李蔓?!?/p>
心動真的是個很玄學的事情,她的心跳沒發(fā)生在看見他的那一秒,也沒發(fā)生在他喊她名字的那一刻,而是在他轉身就走的瞬間。
我想,其實所有的傍晚都很常見,因為常見所以普通,但她之所以認為它特別,只是因為她遇見了對她而言特別的人。
我們都以為她會展開轟轟烈烈的追求,但怎么也沒想到,她的暗戀持久又漫長,連觸角也不敢伸出。
某次聚餐,薄元洲也在,我眼睜睜地看著以前吃三十串爆辣烤牛筋都不夠的人,在被問到吃什么之后,端坐著捋了捋頭發(fā):“草莓蛋糕。”
我:……?
這種震撼程度無異于半夜金城武敲響我的房門,說想跟我結婚。
她藏得很好,好到就連故事的男主角都沒有發(fā)覺。年底時聽到有人很喜歡薄元洲的八卦,大家都沒當回事,直到跨年夜接到電話,說是書生答應了人家的告白。
他談戀愛了,殘忍的是需要她當個祝福者。
那晚我一直提心吊膽,蔓蔓卻沒有異樣,但喝了很多酒,連走路都沒有力氣。
盡管如此,她還是揍走了一個小混混。她和我說,其實她也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但父母離異后沒人管她,早年被校園霸凌交不到朋友,是校外的人伸出了援手,不管真心或假意,她都不能在享用完后拍手走開。
她也是個好姑娘,只可惜有些生長軌跡,并非自己所能控制。
再后來,我再沒從她口中聽到過薄元洲的名字,時過境遷,大家以為她早已放下。
直到朋友一句八卦,再次將她打回原形。
——聽說他和女朋友被老師拆散了,一個東墻、一個西墻,隔著整棟樓罰站呢!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就站在他身后很遠的地方陪著他。
她始終扮演著很好的遠觀者,不多走一步,結束戲份后便安靜地退場,像從沒出現(xiàn)過一樣。
我也問過她為什么不向前一步,她只是笑:“他喜歡長頭發(fā)的溫柔女孩啊,簡直是我的對立面,我告白的話,搞不好還沒開口,他就會嫌棄地走開?!?/p>
畢業(yè)時,她和所有女生一樣,為了擁抱他、給他禮物,擁抱了所有人,買了一車的八音盒。
但給他那個是最特別的,知道他容易失眠,八音盒的音樂挑了搖籃曲,打開燈光還能數(shù)星星。
如果要問她做過最浪漫的事是什么,她一定會指著薄元洲說:“數(shù)星星啊,一共三百六十五顆?!?/p>
每一顆都是她笨拙、青澀又動人的真心。
她和薄元洲就這樣不了了之,偶爾會看到她發(fā)朋友圈去各地旅游,只是身邊總像少了些什么。
而書生也早和曾經(jīng)的女朋友斷了瓜葛,據(jù)說當時同意只是怕女生下不了臺,說喜歡也沒多喜歡,不到一個月就分開了。
寫完《熱戀你》的那個三月,我突然收到蔓蔓的消息:“我們在一起了!他追的我哦!”
我不意外,反而被她數(shù)落,“你怎么都不意外啊,好歹也是時隔多年的久別重逢?!?/p>
是啊,怎么不意外呢。
大概是因為我一直相信,不管兜兜轉轉走了多遠,曾應該牽手的人,總會再牽起手。
所有的故事都會有開頭,但不一定所有的青春都有結局,可山高水長,該相愛的人,總會相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