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人什么時候會覺得自己開始變老了呢?
從一個接一個的失去開始。
2020年1月16日上午7:30分,著名主持人趙忠祥老師在世紀壇醫(yī)院病逝,死于癌癥。
仔細看了一下整個治療過程,我其實很迷惑:竟然2019年年底察覺身體不適才去醫(yī)院檢查,才發(fā)現癌癥,才發(fā)現已經擴散。
我本以為,像他這樣的人是不會缺醫(yī)療資源的。
根據公開的新聞來看看,趙老師最后幾年,頂著快80歲的高齡和疾病,還在四處參加綜藝、賣字、接小廣告。
很多細節(jié)看來,他的晚年過得似乎并不輕松。
昨天原本是趙老師78歲的生日。
從概率學上來講,人從出生的那一天回去,概率大概只有0.0027。
也就是說,人這一生,期望實現一種“時間的完整”是很難的,但是比時間更難的是,實現“人生的完整”。
很多人在講,趙老師的離去意味著一個時代的徹底終結,但是,能夠真正有資格“代表時代”的人其實并不多。
趙老師的黃金時代,也是電視的黃金時代。
1942年,趙老師出生在河北邢臺市寧晉縣,后來少年的他去了北京市第22中學讀書。
22中的強項是體育,17歲的趙老師,濃眉大眼,原本喜歡體操,結果,后來陰差陽錯,碰上一次廣播電臺發(fā)海選,當時應者如云,有一千多人報名。
人不輕狂枉少年,更何況原本就濃眉大眼。
少年趙老師出于好勝,也去報了名,最終,歷時四個多月,從一千多個人里脫穎而出。
就這樣,17歲的少年趙老師一腳踩住了時代的褲腿,闖進了北京電視臺,也就是后來的中央電視臺。他成為了中國第一位男播音員,也是第二位電視播音員。
人和人的差距往往在很早期的時候就已經產生了。
我十七歲的時候,沒感覺那是我的黃金年代,只是想吃,想睡,想姑娘,想永遠躺著看天上那半明半暗的云。
雖然也很生猛,但是整天憂愁的,盡是一些情情愛愛以及明天吃什么的“少年牛頓之煩惱”。
所以,平庸的我沒能和那個時代發(fā)生關系。
但是,優(yōu)秀的趙老師不一樣。
17歲的趙老師,已經站在了一個傳播行業(yè)的新起點上,成為了“被時代選中”的人。
整個中國電視行業(yè),的的確確,無比深刻地,緊緊地烙下了他的印記。
無數的電視節(jié)目主持自不必多說,更為經典的是紀錄片系列。
那是他的另一個開端,全新的版本。
1981年,他主持播音的《動物世界》成為一代記憶,這也是他最為經典的熒幕作品。
17歲的少年牛頓,最期待的就是那一句:
“春天到了,萬物復蘇,又到了動物交配的季節(jié)……”
他那磁性的男中音,是對這個系列最生動、最具中國化的演繹。
十幾年后,這也是我青春期最叛逆時,為數不多的能和父母一起安安靜靜坐在電視機面前,不爭執(zhí)、不換臺的電視節(jié)目。
我們一起,坐在電視前,看著動物世界,BGM是:
“春天到了,萬物復蘇,又到了動物交配的季節(jié)?!?/p>
不僅是紀錄片,從1982年開始,趙老師他還主持了春晚十余年。這十年,青年趙老師也一路變成了中年老趙。同時,老趙也借助春晚的舞臺,又一次真正地把他的個人符號,緊緊地烙入了時代的胸口。
客觀點講,這是不曾有第二個人做到過的,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再有。
凡能為人所不為者,必有其過人之處。
論業(yè)務能力、專業(yè)水平、行業(yè)地位,趙老師在電視領域的行業(yè)地位,不出意外,是可以成名成家的。
甚至,行業(yè)里第一次使用“節(jié)目主持人”這個稱呼,就是從趙老師開始的。擁有定義標準的能力,這是所有主持人的夢想。
除了主持,趙老師還做過很多其他類型的作品,也客串過《我愛我家》。
其實,在那個時候,宋丹丹就已經見過趙忠祥了。
你們別真的把藝術定義為生活,藝術只是藝術。
人體藝術才是生活。
轉眼間,來到了1994年。
也是在這一年,步入中年的趙老師又一次操刀了一個經典節(jié)目《人與自然》。
毫無疑問,這是又一部能讓人們記住的經典。
《人與自然》,這也是那個信息匱乏的年代,普通大眾能夠和大自然“緊密”接觸、窺探其中迷人細節(jié)的為數不多的優(yōu)秀作品。
看過動物世界,再看人類世界,似乎也沒什么本質區(qū)別。
趙老師一直是一個很“端正”的人。
之所以加引號,是因為從年輕時的照片就能看出來,雖然給人感覺很穩(wěn)重,但是更難得的是,其實青年趙老師,仍舊是一個有突破精神、敢于突破的人。
很多人看到后,滿是指責和批評,從今天來看,這里面或許也有些不易,有些無奈,有些不那么痛快。
自然是殘酷的,人是復雜的。
如果把傳播行業(yè),也看做一個生態(tài)系統(tǒng),隨著環(huán)境的演變,優(yōu)勢物種也是在變化的,運動的。
互聯(lián)網對于信息流動模式的深刻改變,劇烈地影響著這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生態(tài)位”。
在當下的傳播環(huán)境中,做“權威”是危險的。
年輕人樂于消解一切,反叛一切過度嚴肅的東西,所以李誕的“地躺學”走了出來,“解構一切”進化成了優(yōu)勢物種,吞噬著其他電視物種的流量和時間。
趙老師或許比任何人感受都深。
很多時候,走向那個神壇上是危險的,被高舉起來的時候,下一個動作,就是重重地跌落。
被托舉得越高,積蓄著跌落的勢能就越大。這是物理世界的基本法則。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所有人都渴望樓塌了,眼見是非成敗轉頭空。
下一個春天馬上就要來了,又到了動物們交配的季節(jié)。
可是這次沒有了趙老師的解說。
今天,很多人都講,90后,開始失去了。
越來越多人陸陸續(xù)續(xù)來到30歲的關口,肉眼可見的,這種失去正在越來越猛烈。
我不是一個“易感”的人,也不是非要緬懷別的什么,只是有時候突然就覺得世界變了。
這兩年開始,身邊有了患重病的朋友和早早離世的發(fā)小,感受到身體的變化,以前班里那些美麗的姑娘們皮膚肉眼可見地塌陷,似乎有些東西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這一年,是我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衰老的存在。
長大就是這樣,看的越來越多,經歷的也越來也多,消失和破滅的就會越來越多。
轉眼間,2020年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第一批奔三的90后,他們“30歲”的初體驗也即將滿月。
三十歲之后的我,天色微微向晚,似乎很久都沒有看到過天上懶洋洋的云彩了。王小波說,它們有些下半截沉在黑暗里,上半截仍浮在陽光中。
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二十多歲的時候,我就已經無比深刻地預見到了這一點,我從來沒覺得自己可以永遠生猛下去。
但這頭發(fā)也TM跑得太快了,能不能等等我,看看人家趙老師的頭發(fā)。
剛剛又回去看了看《人與自然》,還有幾集春晚的片段,想想十幾年前,家里那臺春節(jié)不休息的電視機,還有前面曾經坐著的人,滿地的瓜子殼,冒著熱氣的茶水,暖熏熏的爐子,空氣里燃過的火藥的味道,紅色的對聯(lián)和窗花。
似乎已然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下周五,是今年的農歷新年,這一頁是真的要翻篇了。
人生代代無窮已,春意年年只相似。
來源|牛頓頓頓(ID:creatviewer)
作者|東半球第二正經の
頭圖|倪萍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