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呈
俊俊是兒子澄澄小學六年的同學,現(xiàn)在他們畢業(yè)了。我主動申請帶他們?nèi)ヂ眯?。我們打算去梅州山區(qū),因為兩個小男孩都喜歡昆蟲,而山地昆蟲多。路上我給他們定下規(guī)則:每天背誦兩首唐詩,比賽誰能在戶外識別出更多的物種,盡量少用手機,多做一些游戲。
于是,還在路上,我們就開始了第一首詩歌的學習,是劉長卿的《尋南溪常道士》。兩個小男孩很快就把全詩背下來了。輪到我背的時候,我把“過雨看松色”中的“看”字背成了“見”字。他們指了出來,我將錯就錯,靈機一動,給出第一道相關(guān)的思考題:“看”和“見”有什么區(qū)別?
澄澄說:“‘看是仔細地看,‘見只是看見?!笨】≌f:“‘看是主動的,‘見是被動的。”我提示他們:“參考一下陶淵明寫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為什么不說‘悠然看南山?”我一邊提問,一邊自鳴得意。他們聽我長篇大論,果然忘記了我背錯詩的事實。
在山里,第一天晚上總結(jié)當天發(fā)現(xiàn)的動物種類,他們數(shù)了十幾種,其中有一種叫“人類”。
我們玩了一個游戲,比動作,猜成語。我攤出雙手,一副無奈的樣子,心里想的成語是“一無所有”。他們說:兩手空空?生無可戀?無可奈何?仿佛每個都合適。這說明我的動作相當失敗。
陪孩子玩,很快就累了,因為我在努力迎合他們。但一旦讓他們自己玩,他們馬上就拿起手機。我問澄澄:“你平時很喜歡昆蟲,現(xiàn)在為什么不趁機去找找昆蟲呢?屋外就是一個大平臺?!彼粫赫f外面太熱,一會兒說外面下雨,總有理由。
其實,最大的理由是,手機的刺激直接而迅速,而別的樂趣需要一個緩慢和曲折的過程。手機帶來的快樂因為它的快捷而淺顯,同理,別的樂趣因為過程緩慢曲折而更牢固。
第二天,我和兩個孩子討論他們班里各種人物的關(guān)系。兩個孩子互相交流信息后,表示絕對不能告訴我。但我催問幾句,他們就互相補充著全部告訴了我,同時不斷聲明他們與這些傳聞的主角如何不同,他們的歷史如何清白。我想,沒有傳聞大概說明這兩個孩子魅力相對不夠而已,沒啥好高興的。
第三天,兩個孩子因為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翻臉兩個小時。我苦苦地做了一些無效的斡旋。下午我們開始準備回程了,我替他們的分離感到憂傷,但他們似乎毫不在意。
旅行、詩歌、游戲、吵架、別離……他們的理解和我的理解是不同的。親子關(guān)系所謂的代溝大概也是難以跨越的,理解這一點就可以了。
(摘自《瞭望東方周刊》2019年第16期? ?圖/包圖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