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李劼人的《天魔舞》書寫了成都市民人物生活的主要環(huán)境——八達號、歸兮山莊、安樂寺及唐家雜院,突顯主要市民人物唐淑貞、白知時、陳莉華以及陳登云的形象特點,展示了這一時期成都的市民生活狀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戰(zhàn)時市民生活的圖景。從文本細讀的角度闡釋《天魔舞》,有助于讀者理解成都抗戰(zhàn)時期市民生活的多樣性和復雜性。
關(guān)鍵詞:李劼人 《天魔舞》 市民圖景
李劼人的小說被郭沫若稱為“小說的近代史”a。郭沫若曾評價:“作者的規(guī)模之宏大已相當?shù)刈阋泽@人,而各個時代的主流及其遞禪,地方上的風土氣韻,各個階層的人物之生活樣式、心理狀態(tài)、言語口吻,無論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虧他研究得那樣透辟,描寫得那樣自然?!眀李劼人的小說在完整的風俗畫卷中,展現(xiàn)出生動的人物形象及歷史的縱深。洪鐘的《試析李劼人的〈天魔舞〉》從八達號、人物刻畫、小說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手法的角度闡釋了抗日戰(zhàn)爭時期國統(tǒng)區(qū)社會生活的罪惡本質(zhì)c,洪亮的《惡濁的時局 人欲的亂舞》從人物的欲望化追求、小說諷刺手法以及敘述策略方面的特色細讀文本d,張義奇的《大后方文學的雙城記——〈寒夜〉與〈天魔舞〉異質(zhì)同構(gòu)的悲劇故事》從白知時的淪落、敘事風格的機智冷峻方面表現(xiàn)對生命狀態(tài)的關(guān)切e,鄧經(jīng)武的《群魔亂舞的抗戰(zhàn)大后方社會寫照》從生活環(huán)境、人物形象以及形淡而意濃的藝術(shù)手法展示李劼人批判的深刻和尖銳f。歷來學者的研究強化了對《天魔舞》的闡釋。從《天魔舞》的書名來看,在此前學者的論文中,有視其為“群魔亂舞”g之意,也有視其為“關(guān)于欲望,關(guān)于誘惑”h的含義。實際上,小說中無人作舞,因為小說的情節(jié)不是由于個人因素來推動的,如果單從陳登云、陳莉華一條的線索,似乎可以理解為群魔亂舞般地謀取利益,但從白知時、唐淑貞一線,就不能做此理解,二人僅是為了小家庭的生存而謀利。因此,小說中世態(tài)人物的所作所為更傾向于為了生活而采取的各種手段,并不是具體的某個人在作惡。如果用社會價值評判的標準來看,他們的做法的確欠妥。但是,從市民生活的觀念來看,為了生存而采取行動,這種做法似乎沒有絕對的對與錯。由此,《天魔舞》勾勒出的純粹的市民社會,便成為一種獨特的視角。
一、《天魔舞》書寫的市民生活環(huán)境
李劼人于1944年初動筆寫《天魔舞》,1946年底完成。1947年至1948年,《天魔舞》連載于成都《新民報》,1981年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在《天魔舞》中,李劼人用文字記錄了日軍轟炸成都,成都市民在躲空襲警報中謀生存的故事。李劼人踐行了“寫真實”這一原則,把筆調(diào)落實到生活中去,小說將環(huán)境、背景隱入到人物對話、人物生活中,頗有戰(zhàn)時民間市民風味,展現(xiàn)出一種市民趣味,而將戰(zhàn)時的苦悶暫時拋于腦后。
(一)“歸兮山莊”與“八達號”
在人物的生活最小的單元——住宅,便能見出人物生活的環(huán)境。“歸兮山莊”是文愛娜與區(qū)利金經(jīng)陳起云轉(zhuǎn)托給陳登云、陳莉華的住處。住宅雖是疏散時居住的房子,卻也十分精致:有“磚圍墻”“六間房”“雙扇大門”i,有絨面寸許高的考究的天津地毯,有英國進口的華美沙發(fā)。李劼人連續(xù)用了四段“本來是別墅”的排比句式說明了“歸兮山莊”的來由,又說明了大門門楣上“歸兮山莊”這既俗又雅的名字是主人的杰作,表明了主人是一位懂得詩意、樂于生活的人。后來,陳莉華、陳登云、龐興國等人物的生活便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徐徐展開。
“八達號”是《天魔舞》中市民人物娛樂、辦公、商議生意等的專門場所。“八達號”坐落于破落街,從文中可以看出,“八達號”全裝了新式玻璃窗客廳,有大理石椅子、穿衣鏡、長茶幾、古董玩具,還有字畫,陳設(shè)繁麗而復雜。經(jīng)理的辦公室,是由“水磨大方磚鋪的地面”“寫字臺不多而較多的是沙發(fā)和太師椅”構(gòu)成的,裝潢別致。正是在八達號,聚集了各種各樣的人物,比如龍子才、武樂山、楊世興、馬為富、丁素英等,在“八達號”商議生意時,經(jīng)理們常常是抽著煙,或是“雪茄煙”或是“葉子煙”,也常常在飯桌上議事,通過吃菜喝酒商量生意與擺談觀點。
經(jīng)理們的伙食也極為講究,除了設(shè)置有大廚房,還有專門做私房菜的小廚房,丁素英吃飯要用象牙筷,還雇有私人廚子戚嫂。這些廚房里的廚子,除了做飯,還要聽隨主人的差遣。除了吃飯之外,“八達號”的市民人物又極其愛喝酒,每頓飯都要吃到酒足飯飽,才可下桌。在丁素英為嵇科長斟酒時,就顯示出“酒桌文化”,“丁素英遂把自己的壺,先給一個來得不尋常的嵇科長伸過去”以表明尊重,丁素英說錯話被挖苦后表示:“挖苦我老實人!罰你酒三杯!”劉易之不得不一飲而盡以表耿直。市民人物們便是在這喝酒的過程中加固彼此的感情。除了吃喝,打牌也是“八達號”中人們的日常娛樂,在丁素英看來,幾個人聚在一起,沒有正經(jīng)事可做,空手閑談,實在不成體統(tǒng),于是,常常是主人提議,客人奉陪。
“歸兮山莊”與“八達號”的生活環(huán)境固然與成都的戰(zhàn)時背景不相融,但因其生活化、市民化的特色,構(gòu)成了市民人物生活的平淡與波瀾。在成都這一抗戰(zhàn)大后方的地域背景下,一些人能夠享受民間的生活樂趣,李劼人賦予了這一時代成都市民人物生存的活力,顯示出隱藏在生活狀態(tài)之下的深層文化內(nèi)涵。
(二)安樂寺和唐家雜院
安樂寺和唐家雜院是屬于《天魔舞》中描寫的下層人物生活的典型環(huán)境,在這典型的環(huán)境中,孕育出唐淑貞、白知時以及其他下層人物形象。這一環(huán)境也與歸兮山莊、八達號中環(huán)境的富足、人物的逍遙自在形成了鮮明的差異。
安樂寺,屬于下層普通老百姓和一般商人的黑市交易處。在“失蹤與復蹤”中,描寫到“安樂寺的大門、茶鋪、正殿,以及其中擠得像蛆樣的人,吵得像海濤樣的聲音”,在這里,由于官僚資產(chǎn)階級達官貴人囤積居奇,市場貨物空乏,人們便不得不前往此處購買高價產(chǎn)品,有的普通市民為生活所迫而不得不做起黑市生意。唐淑貞便是在安樂寺做生意而逐漸走向發(fā)達的,她每天想著怎樣賺得更多,卻也不忘使自己怡然地生活。安樂寺這一地理空間容納了生存的痛苦與歡樂,包藏著市民生活方式的污垢與豐富。
唐家雜院是唐家母子一手經(jīng)營、專門用來出租的院落,算得上是典型的貧民窟。這里街沿上到處都是以洗衣服打發(fā)時間的婦女,男人們則在外拉車或者做工謀生。作為房東的唐淑貞,她的債主們個個條件艱苦、經(jīng)濟困難。普通租客白知時,他的住所甚至門上并沒有加鎖,僅是用一根鐵釘插在門口,由此可見生活條件的艱苦。唐淑貞和白知時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詢問、打趣、相互認可,二人常?;ハ嗾埥蹋谛惺?、社會經(jīng)驗上,女方比男方更加有把握,而在知識、智力上,男方比女方更懂變通。白知時房間的“冰梅窗花”、唐淑貞那“清脆的聲音”成為二人愛情的象征,他們討論著外國點心、黃敬丹從軍等問題,在日常生活的不斷磨合中,關(guān)系也越來越緊密。但最后他們一起步入了黑市的道路,一方面是生活環(huán)境的逼迫和“物質(zhì)至上”的崇尚使得意志不堅定的白知時屈服;另一方面也確實有環(huán)境的影響,但無論如何,人物的道路都是自己選擇的,李劼人也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批判意識。
二、《天魔舞》刻畫的市民人物形象
《天魔舞》以“歸兮山莊”“八達號”、安樂寺和唐家雜院為主要背景,以白知時、唐淑貞和陳莉華、陳登云兩對人物的愛情為線索,不僅表現(xiàn)出濃厚的生活氣息,而且展示了四個人物的性格特點。在《天魔舞》中,四個主要人物的形象特征真實而具體,有學者曾評述李劼人作品中的人物:“這些人都是我們所看得見、摸得著的,似乎沒有高大的英雄,也沒有百分之百的壞蛋,他們似乎就在我們身邊?!眏正是如此,李劼人能將平凡的市民人物刻畫得真實貼切、各有特色。
(一)市民化的教書先生白知時
白知時是個教書先生,有著書生氣質(zhì)。他為人處世禮貌恭敬、談吐非凡,比如,剛和唐家母子接觸時,他不肯拒絕唐淑貞的每次盤問,也不曾主動對唐淑貞產(chǎn)生過男女之情。他也時刻掛念著自己教書的責任,在戰(zhàn)亂的環(huán)境下,他依舊本本分分地教書,雖然薪酬微薄,但常常以教書為樂,并且滿口議論教育救國的好處。即使如此,他也不完全是個書呆子,常常對生活有自己的觀點,在愛情的選擇方面也不是絕對超功利的,呈現(xiàn)出市民化的特色。
1.日常生活的市民化
在生活中,白知時不完全是一個只會讀書、不懂得生活的人,他積極融入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他坐老余的嘰咕車而感到老余拉車費力時,總是想幫忙改良這嘰咕車,積極地為老余提建議。但出于節(jié)約,他也不常坐車,老是想著安步當車。他也是一個在生活上精打細算的人,“一看法幣貶值了,便趕忙將存款提出,交與一個做藥材生意的同鄉(xiāng)去合伙”,因此,為了生活,白知時雖然看不慣別人借房居奇、刺激物價,自己卻打著如意算盤。同時,白知時也是個節(jié)約的人,自己穿的皮鞋常常補了又補。
白知時也不會對生活中的民間小事不聞不問。在路遇抓逃兵時,白知時大發(fā)言論,“好像隨處都是他的講堂”,“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學生”,這使得大家認為“要不是那個先生招呼著,一定打死了”,白知時用他的言論解救了被抓的逃兵,這說明白知時是個正義凜然、見義勇為的市民,這件事也表明了社會上對教師職位有一定的認可度。同時,從“躲警報的一群”中,也能看出眾人對白知時身份的一種尊重,在議論中,眾人對白知時的觀點尤為贊同。由此可見,白知時積極參與到了市民生活的多個方面,不是個一成不變的、只懂課本知識的教書匠。
2.愛情觀上的市民化
在對待唐淑貞突如其來的愛情時,教書先生白知時也不是隨口答應(yīng),而是用市民的價值觀再三衡量。他考慮到自己的名聲、年齡以及對唐淑貞的感情,最后把利害盤算清楚,“有了錢,再不行,我也可以歸老故鄉(xiāng)”,才逐漸允許自己動心。但是,在唐淑貞不斷挖苦他窮酸后,白知時出于感恩,出于家庭責任,出于想做一點改變,從剛開始的爭論“你不懂得教書也有教書的樂趣”,到最后的妥協(xié)“只要你肯自己愛惜自己,不再拿鴉片煙來摧殘,我絕對聽你的話,改行”,這表明他并不是教師職業(yè)絕對頑固的堅守者,只要外界多加以勸告,他就會有所松動,從而融入市民價值觀中。
與唐淑貞結(jié)婚時,白知時一方面心里嘀咕著不愿意喊唐老太婆一聲媽,另一方面又必須給唐淑貞的兒子高繼祖做個榜樣。他權(quán)衡再三,明白舊式婦女對稱謂十分看重,也為了自己今后的日子更加好過,終于改口。而他自己改口后,又心里不服氣,非要命令高繼祖對自己也改口。由此可見,白知時在愛情、婚姻上呈現(xiàn)出市民的價值觀。
(二)沒文化的市民婦女唐淑貞
唐淑貞沒有文化,只懂吃和穿的精打細算,總嘲笑白知時“你們這伙窮斷筋的窮教書匠”,她講起話來既耿直又調(diào)皮,極具口語化、生活化的特色。她既有經(jīng)濟基礎(chǔ)、又懂經(jīng)商,能將生活經(jīng)營得舒舒坦坦。在生活上,唐淑貞沒有文化,卻有著使自己怡然自得的市民趣味;在愛情上,唐淑貞能夠精打細算,并且勸說有文化的白知時為生意出謀劃策。
1.生活中的市民趣味
在日常生活中,唐淑貞是個精于打扮的人,她常披著流行的短外套,戴著寶石耳墜、赤金項鏈、寶石戒指。她也是一個能享受生活的人,天天必需吃銀耳、抽大煙等。她也能懂得生活的幽默和樂趣,比如,對于白知時問她“行市怎樣”,她回復道:“你問的啥子行市?是清油嗎?是紙煙嗎?……開口就外行,莫把人笑死!……”并且“就瞇著眼睛,很放肆地笑了起來”,這段日常的對話足以見得唐淑貞式的有趣與詼諧。在她眼里,白知時心地善良、通情達理,是個能踏實過日子的人,于是,當著白知時喊他白哥子,背著人卻喊他知時哥,隨著對白知時的喜歡,唐淑貞對他也逐漸隨和起來了。
與白知時結(jié)婚后,她總要高臥到十一點才起床,她慢慢地抽煙、喝茶、洗臉、化妝,吃飯后又去看幾折戲,每天悠悠閑閑要先過足新婚癮而后才肯拼命做生意。唐淑貞不懂外國點心的洋文,而專門向白知時請教,其實她不見得想要真正認識這幾個字,不過是想要找機會靠近白知時罷了。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其他的閑情逸致,與白知時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吃糖果。甚至她一味覺得教育是一件窮酸的事情,一旦論及自己的利益,便少不了潑辣,她曾勸白知時:“我以前沒嫁給你,倒沒關(guān)系,如今不同啦,不能受你的累?!痹谔剖缲懙膬r值觀里,人不需要遠大的理想與人格,只要自己活得舒坦,有小日子消遣就萬事大吉了。
2.生意上的精心盤算
唐淑貞畢竟是跑過灘的人,見多識廣,為了支撐家用,她就跑起了安樂寺的黑市生意,不僅半年之內(nèi)成了內(nèi)行,還收藏了大量物資,可見她做生意的天資不淺。后來,因白知時被唐淑貞解救等事,白知時向?qū)W校請假,唐淑貞順勢勸他一起做生意。唐淑貞是個很會打生意算盤的人,她知道自己沒有文化,在見解方面固然有不足的地方,于是便百般“鼓勵”丈夫白知時。果然,白知時畢竟是有文化的人,在他獨到的“政治覺悟”和經(jīng)商頭腦下,夫婦二人在生意上做得順風順水。唐淑貞最后聽從白知時的建議,竟然興奮得直喊“你們讀書人真行”,甚至要拜他為師。
白、唐的結(jié)局,在“喜宴”與“錦繡前程”中,李劼人洋溢出一絲輕快的筆調(diào),以白、唐與居太太見面交談生意為結(jié)局,談笑間,生活的閑適感躍然紙上。然而,在“八達號”中做生意的陳莉華與陳登云的形象刻畫中,小說注入了較多的批判性,但更多也是對現(xiàn)實的一種還原,當然,這種還原也不是左拉式的極端暴露生活的險惡與丑陋。
(三)小有資產(chǎn)的市民婦女陳莉華
陳莉華與唐淑貞不同,唐淑貞要通過自己的努力盤算生意上的利害,來維持自己對生活的欲望與需求;陳莉華則是生活富足,從來不需擔心自己會有物質(zhì)上的困擾,她的生活圈子要比唐淑貞要寬廣得多,她的人脈、權(quán)力、金錢也比唐淑貞要闊氣多了。由此可見,陳莉華的生活不同于普通市民,而帶有小資情調(diào),當然,她達觀的生活條件,與她的做事風格和生活態(tài)度也有一定的關(guān)系。
1.生活講究帶小資情調(diào)
陳莉華在城市住慣了,而又小有資產(chǎn),她有丈夫龐興國撐腰,是個有權(quán)有勢并且?guī)≠Y情調(diào)的婦女。因此,她在生活上格外講究。在躲警報時,她進入了農(nóng)家,她的言談舉止便與鄉(xiāng)下人有所不同。比如,小說描寫陳莉華在農(nóng)戶家洗手的細節(jié),“實在沒有勇氣去取那毛葛巾,連忙到院壩里,搜出一張粉紅花邊細麻紗手巾,揩了揩”。她來到農(nóng)人家中解決內(nèi)急問題,而后看見這些田地,便對農(nóng)人說:“那一片田,都是陸旅長的嗎?”“這墳地也是陸旅長的嗎?”這頗有幾分大小姐的架勢。在農(nóng)家休息時,她還不忘拿出她的小鏡子精致地補妝。在家時,陳莉華常常是由女仆王嫂陪著談笑:“獨自躺在書齋美人榻上,看不肖生的《留東外史》,看張恨水的小說,看《紅樓夢》等書?!庇纱丝梢?,陳莉華也是一位有點修養(yǎng)的女性。
在“野餐”一節(jié),小說表現(xiàn)出了陳莉華在躲警報過程中的樂趣,陳登云、陳莉華在鄉(xiāng)間躲警報時,帶著精致的藤籃、雪白飯單、冠生園面包、廣東香腸等各色小吃,甚至還帶了奶酪、葡萄酒等西式食品,在細細品嘗美食的過程中不忘互相有趣地聊天,頗為怡然自得,完全不把戰(zhàn)亂放在心上。她回到“歸兮山莊”時,能夠吃到鮑魚、喝到洋酒,她處于典型富足的環(huán)境中,周圍都是市民人物,所以車夫老吳作為“替補”去上菜時,都要被飯桌上的人調(diào)侃一番。
2.做事精明又應(yīng)變自如
陳莉華雖然生活富足,但也不是凡事不管。她常常做事精打細算,在治理家務(wù)時,更是游刃有余,“她更能指揮男女仆人,不罵人,不發(fā)氣”。在經(jīng)營財產(chǎn)時,她強調(diào)掌管權(quán),賬目也要求經(jīng)她過手。由此可見,盡管已是小有資產(chǎn),陳莉華仍然小心地經(jīng)營著自己的財產(chǎn),所有重要的事都要經(jīng)由她來把關(guān)。
陳莉華選擇愛情時也能夠權(quán)衡得失,應(yīng)變自如。龐興國是個無聊的人,所以陳莉華最初嫁給龐興國時不是真的喜歡他,而是考慮到他的社會地位。后來,她突破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雖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并且是龐興國的妻子,還大膽地與情人陳登云熱戀,而被陳登云拋棄后還能大方自然地再回到龐興國身邊,她從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只要自己能過得舒坦,就足夠了。與陳登云同居時,她一方面覺得“對不住老龐”,另一方面在知道老龐不專情后,果斷向陳登云表明同居的決心。這表明陳莉華是絕不讓自己吃虧的,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與龐興國抗衡、讓自己快樂地生活。由此可見,陳莉華為了享受愛情的過程,能夠應(yīng)變自如、隨心所欲,她選擇伴侶的標準在于對方能否給自己帶來生活的樂趣。
(四)凡事善變的市民青年陳登云
陳登云曾是龐興國口中的“有志青年”,他甘于享受生活和愛情,積極融入成都的市民生活中。在工作上,他順應(yīng)時機、善于變通;在愛情上,他也善于改變,因機遇與陳莉華相遇,又因更大的追求拋棄了她。
1.工作上的靈活變通
陳登云處事靈活、懂得變通,又年輕氣盛,嵇科長也曾夸獎他“凡事精靈”。因為在重慶某個機關(guān)干得不如意,于是決定去陜西的“抗大”,但是沒有吃苦的決心又擔心在路上被抓回來,經(jīng)二哥介紹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八達號”。他便主動適應(yīng)這里的規(guī)則、迎合他人,因此在八達號過得舒舒坦坦,之后,他順利入住龐家以及后來的“歸兮山莊”,生意上有人仰仗,愛情上暫時平穩(wěn)如意,他樂意于這樣的生活,把曾經(jīng)的雄心壯志拋于腦后。后來,他抓住機會,為了有更好的前途,果斷拋棄了在成都的工作和生活。
2.愛情上的油滑善變
在愛情上,陳登云是油滑善變的,他享受著愛情的過程,又根據(jù)時機拋棄愛情。他最初與陪都女同事鬼混,后來發(fā)覺受了愚弄,才調(diào)動工作。當初與陳莉華夫婦見面時,他就能體味到龐興國不懂體貼太太的心情,于是立馬抓住機會,用“卻也得力幾句沖口而出的話”引起了陳莉華的初次注意。在躲警報后,陳莉華對陳登云說道:“就不準太太前太太后的亂稱呼?!薄澳械挠沂忠褟谋澈笊爝^將她腰肢摟著,因就湊在耳邊輕輕地說:‘我還是希望……”這段對話表明陳登云主動與陳莉華靠近,顯示出他談情說愛的油滑。
后來,陳登云為了得到更好的發(fā)展,斷然與陳莉華分手。在陳登云眼里,愛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終歸才是首要的,而抗戰(zhàn)、打日本鬼子更不是他所關(guān)注的事了。
無論陳登云、陳莉華,還是白知時、唐淑貞,四個小說的主要人物都是普通的市民,李劼人寫實、客觀地記錄著他們生活的各個方面。這些普通人,在戰(zhàn)爭中發(fā)財求生,一邊損害別人,一邊被損害,小說不是批判一個具體的人,而是批判一個奇怪的戰(zhàn)時社會,是時代、風氣的不理想,但是對此又不追問、不深究,只是描寫生存優(yōu)先的市民人物的瑣碎生活。
三、結(jié)論
《天魔舞》書寫了成都市民人物生活的主要環(huán)境——“八達號”、“歸兮山莊”、安樂寺及唐家雜院,突出地刻畫了主要市民人物唐淑貞、白知時、陳莉華以及陳登云的形象,展示了這一時期成都的市民生活狀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戰(zhàn)時市民生活的圖景。
從《天魔舞》的市民生活環(huán)境、市民人物形象進行分析,展現(xiàn)《天魔舞》中的戰(zhàn)時成都市民生活圖景,這是闡釋《天魔舞》的新角度。在此前的論述中多是從批判、暴露的角度來解析《天魔舞》的內(nèi)涵,從而達到批判國統(tǒng)區(qū)群丑的罪惡本質(zhì)的主題。從市民圖景的角度重新細讀文本,闡釋《天魔舞》反映的市民生活狀況,具有一定的創(chuàng)新性?!短炷琛愤@部小說是李劼人繼“大河三部曲”后又一重要的作品,無論是從對現(xiàn)實的還原,還是對成都地域的關(guān)照,都有其獨特的闡釋空間和闡釋價值。
ab 李劼人:《李劼人選集第一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5-6頁。
cg 洪鐘:《試析李劼人的〈天魔舞〉》,《社會科學研究》1982年第6期,第95-101頁。
d 洪亮:《惡濁的時局 人欲的亂舞》,《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3年第2期,第38-43頁。
e 張義奇:《大后方文學的雙城記——〈寒夜〉與〈天魔舞〉異質(zhì)同構(gòu)的悲劇敘事》,《當代文壇》2011年增刊,第62-64頁。
fh 鄧經(jīng)武:《群魔亂舞的抗戰(zhàn)大后方社會寫照——讀〈天魔舞〉》,《四川師院學報》1983年第2期,第83-87頁。
i 李劼人:《天魔舞》,四川文藝出版社1985年版。(文中相關(guān)引文皆出自此版本,頁碼不再另注)
j 李劼人研究學會:《李劼人研究》,四川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218頁。
作 者: 鄒雅婕,西南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
編 輯: 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