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劉邦冒著生命危險親赴鴻門宴，不斷向項羽示弱，讓項羽覺得不必殺之，且殺之不義。劉邦的逃席不但讓他逃過了范增的刺殺，讓項羽放松警惕，且窺視到了項羽內(nèi)心的弱點及項羽軍營中君臣關(guān)系、臣子關(guān)系的微妙。這些都為將來劉邦擊敗項羽奠定了基礎(chǔ)。

關(guān)鍵詞：鴻門宴 項羽 劉邦 逃席 價值

鴻門宴的故事早已經(jīng)被選入教材、編成戲曲，為人們所津津樂道。這個故事出自《史記·項羽本紀》，是《史記》中最精彩的篇章之一。反映了楚漢相爭初期劉邦和項羽之間的一場驚心動魄的斗爭，影響深遠。

“雖是開端，卻在某種程度上預(yù)示了這場戰(zhàn)爭的終結(jié)。這樣說，是因為司馬遷通過對這次宴會全過程（包括會前斗爭和會后余波）的描寫，生動地揭示了項羽的悲劇性格：他自矜功伐而又‘婦人之仁。這種性格不改變，他就必然以失敗告終。而劉邦在宴會上能化險為夷，跟善于利用對方性格弱點也是分不開的。”這是（蘇教版）教師教學(xué)參考書中對鴻門宴的評價，被很多讀者認同。但只部分地說出了劉邦能化險為夷的原因。至于逃席的意義基本沒有提及。

鴻門宴的勝利者是劉邦，這無可爭議。至于為什么是劉邦，很多讀者，尤其是中小學(xué)生，都認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太簡單了，因為劉邦與項羽實力對比懸殊，打不過，當然只有逃。在充滿殺機的鴻門宴中成功地逃離了出來，這就是最大的勝利。這種說法當然有一定的道理，但也忽視了很多問題。

據(jù)《史記·項羽本紀》記載：“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在新豐鴻門；沛公兵十萬，在霸上。”鴻門與霸上相距不超過四十里，如果從“間道”（小路）走，則不超過二十里。而且公認的是，劉邦軍隊的戰(zhàn)斗力與項羽軍隊的戰(zhàn)斗力不可同日而語。張良曾經(jīng)這樣問劉邦：“料大王士卒足以當項王乎？”沛公開始默不作聲，后來才無奈地說：“固不如也，且為之奈何？”如此局面，看似逃無可逃，所以只有赴宴。

在宴會之后，雙方軍事實力的對比也并沒有什么變化，而且劉邦還將謀士作為“三杰”之一的張良留在了鴻門，項羽的軍營里。如果逃跑能免禍的話，劉邦又有什么必要赴宴呢？況且宴會后項羽想要追殺劉邦，難度不會比宴會前更大。劉邦仍然看似逃無可逃。既然如此，劉邦逃席的意義在哪里呢？

其實答案都在《史記·項羽本紀》中，讀者只有仔細閱讀文本，才能發(fā)現(xiàn)以下隱藏在文本中的事件的邏輯關(guān)系。

一、項羽攻殺劉邦的“必要性”及“隨意性”

在宴會前，項羽大怒，曰：“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怒的原因是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告密的內(nèi)容：“沛公欲王關(guān)中，使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沛公欲王關(guān)中”，這是項羽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的，這是項羽攻打劉邦的必要性。項羽當時攻打劉邦的心情是相當迫切的?！暗┤铡本鸵瓿?。范增更是讓項羽攻打劉邦的積極推動者?！埃▌睿┙袢腙P(guān)，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急擊勿失！”范增了解項羽，不惜編出“天子氣”這種謊話來刺激項羽，進一步強化攻打劉邦的必要性。

另外一個項羽殺劉邦的理由被很多人忽視了。那就是“隨意性”，就算項羽暫時相信了劉邦沒有稱王的野心，也不是不可以殺他。因喜以謬賞，因怒而濫刑，寧可錯殺，不可不殺，這是很多有權(quán)勢的人的做事法則。劉邦隨時可能因為某些不可預(yù)料的原因被項羽攻殺。

二、如何消解項羽攻打劉邦的必要性和隨意性

張良給出的建議是：“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這是尊項羽為王，對項羽示弱，目的是消解項羽攻打劉邦的必要性。問題是項羽為什么要聽信這種話？項伯對沛公說：“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項伯提出讓劉邦趕在天亮項羽發(fā)動攻擊前，親自去向項羽道歉。這樣劉邦“不敢背項王”的可信度就會增加。

項伯回去后，“具以沛公言報項王”。還加上一句：“沛公不先破關(guān)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痹诒砻鲃畈粫Q王，項羽沒有攻打劉邦的必要性后，這句話看似沒有用處，實際上價值非凡。它突出了“義”，這當然是項羽看重的。

項伯突出一個“義”，實際上就是杜絕上文說的“隨意性”。劉邦已經(jīng)不打算稱王，再殺就是“不義”了。在項羽眼中，“義”不是不可以背棄，比如與“稱王”的誘惑相比，“義”就可以放在一邊了，否則他也不會背棄與懷王的約定了。但當劉邦表明不稱王的時候，“義”就不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了。這樣就將項羽殺劉邦的概率進一步降低。項羽的反應(yīng)是“許諾”，已經(jīng)松口了。

當劉邦只帶了百把人來到鴻門后，劉邦道歉，進一步示弱：“然不自意能先入關(guān)破秦，得復(fù)見將軍于此?！眲钸€將產(chǎn)生矛盾的原因歸結(jié)為小人之言，項羽當然不愿意和小人為伍。劉邦還是在“必要性”和“隨意性”上做文章?！按伺婀笏抉R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項羽的一番話說明當時他對劉邦的敵視心理漸漸消解。但項羽并未將劉邦看作朋友，這從宴會中的座位方向就可以看出來。從項羽的一系列的反應(yīng)來看，劉邦的形勢已經(jīng)大為好轉(zhuǎn)。不過，劉邦的危機還沒有完全解除。因為除了不可預(yù)測的項羽外，還有一個必殺劉邦的范增。

三、宴會中的隱情

讀者都明白，在宴會中，最想殺劉邦的是范增。

宴會開始時，在場的有項羽、項伯、范增、劉邦、張良，從表面上來看，劉邦方面和項羽方面的實力是不匹配的。項羽如果要殺劉邦，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但由于項伯不愿殺劉邦，項羽面對范增的示意“默然不應(yīng)”，宴會中劉邦暫時比較安全。范增于是讓在外面的項莊進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現(xiàn)場的平衡被打破，項伯居然伴舞，且常?！耙肀沃?，項羽此時依然不表態(tài)。他的遲遲不表態(tài)，讓場面緊張，卻又滑稽。

范增想殺劉邦，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無法指揮項羽，卻也無法指揮項伯，所以只能將殺人的事情交給項莊，項莊也只能借舞劍“意在沛公”，想制造擦槍走火的局面，而不敢直奔主題。項伯當著項羽、范增的面阻止這場刺殺活動，范增也無可奈何。

張良召入樊噲后，范增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那么范增在項羽集團中權(quán)力究竟有多大？從宴會中也可以窺出一點點，如果他有足夠的權(quán)力，項羽對他足夠尊重，即使項羽不表態(tài)，以當時的雙方武力對比，范增依然可以誅殺劉邦，無論在宴會現(xiàn)場還是在劉邦如廁的過程中，都有足夠的機會。由此可見當時項羽在集團中說一不二的地位，范增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勸誡、試探。

項羽究竟在想什么？司馬遷沒有明確地寫出來，給讀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間。項羽此刻可能很享受這種強者的感覺，看到劉邦在宴會現(xiàn)場如此膽戰(zhàn)心驚，性命如螻蟻一樣被他捏在手里，怕是早已經(jīng)覺得沒有殺他的必要了。

四、劉邦逃席是否有必要

劉邦借口如廁，同時喊走樊噲，從文本中看，張良當時也出來了，也就是說在有一段時間內(nèi)，宴會現(xiàn)場是沒有客人的。項羽只是讓陳平召劉邦，并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也沒有大發(fā)雷霆。

劉邦為什么要逃？即使能逃到軍營，就不怕被項羽追殺嗎？宴會前與項羽相比的“固不如”，在宴會后又有什么實質(zhì)性變化呢？

如果劉邦留下會如何？劉邦方面認為范增肯定會調(diào)動一切手段殺劉邦，只要不離開就有被殺的危險。因為劉邦他們不知道范增有沒有其他手段。當時對劉邦來說，范增必殺之的決心對他的威脅是最大的。項羽也應(yīng)該在觀察，如果劉邦總是能化險為夷，處變不驚，那倒也算得上一條好漢，那就有殺他的“必要性”了。

劉邦逃跑，范增當然是沒有辦法在現(xiàn)場殺他了，從后文可以看出，范增也沒有權(quán)力調(diào)動軍隊去圍剿劉邦。項羽則覺得這人只是一個懦夫，追殺他的“必要性”已經(jīng)沒有了。

所以，劉邦這一跑，躲過了范增，也穩(wěn)住了項羽。

不辭而別的問題在于，如果因為這個激怒項羽，依然很危險，會加大“隨意性”，因為劉邦這種做法是不尊重主人在先。所以劉邦留下了張良來善后。張良帶來珍貴的禮物，這是表達一層敬意。張良說：“（沛公）聞大王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經(jīng)至軍中?！迸滤朗翘优艿睦碛?。同時繼續(xù)示弱，這樣一個劉邦，在項羽心中是不能夠爭奪天下的。因為“義”，也不能隨便殺之。

前文已經(jīng)提到，項羽起初怒而欲攻擊劉邦的原因就是劉邦要稱王，現(xiàn)在這個最大的矛盾在項羽看來已經(jīng)解決了。所以不必殺之，且殺之不義。所以“項王則受璧，置之坐上”。反應(yīng)很平淡。

后來劉邦被項羽封為漢王，在劉邦率先攻打項羽之前，項羽都沒有再對劉邦動手?？梢姡欓T宴讓項羽對劉邦完全放心，項羽在放心之余，就“義”字為先了，這讓劉邦有相對較長的時間來調(diào)整。

綜合起來，劉邦逃席，十分必要，不但逃過了范增的刺殺，而且讓項羽放松警惕，且窺視到了項羽內(nèi)心的破綻及項羽軍營中君臣關(guān)系、臣子關(guān)系的微妙。這些都為將來劉邦擊敗項羽提供了基礎(chǔ)。

文章的妙處只有在讀懂文章的基礎(chǔ)上才能感受到，要讀懂文章首先要懂得如何去讀。就《史記·項羽本紀》而言，解讀的角度還有很多，期待讀者們有更多精彩的解讀。

作 者： 周長青，碩士，江蘇省射陽中學(xué)一級教師，研究方向：教材、教法。

編 輯： 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